来惊恐的眼睛、失血而亡前微乎其微的哀告、有时甚至是临终奋力的抗拒,这些恶梦缠绕着拉努夫,叫他不要自欺欺人,误把自己的谋杀当作善行。伪君子是他们那些皇亲贵胄当的,并不适合一个头脑混沌的庄稼汉。 拉努夫依然不信上帝,尽管这无尽的残忍的劳动怎么看都像是永生的惩罚。 那天夜里也是像那样的情形。那原本该是一趟很顺利的旅程。他和乔安各自吸了两个人的血,将他们的神智夺去,交给了交接的看守。然而在他们即将犯下今夜第五桩谋杀时,事情出了岔子。 人类女孩柔软的眼皮睁开了,露出两只在月色下发亮的棕绿色眼睛,似乎是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疑惑地看着墙角的阴影里呆滞住的拉努夫和乔安。他们没有看彼此,可是却十分肯定对方此刻的心情:无以复加的震惊。 受害者在吸血的过程中由于疼痛醒来是不少见的,可他们总是蹑手蹑脚、慎之又慎,从没遇到过人类在他们还未接近就自己睡醒的。而这个女孩十五岁的模样,棕红色头发、颜色不纯的棕绿色眼睛,像极了他们的女儿安妮。 乔安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几乎就要动手了,可手伸到一半就停了。拉努夫想要承担这份罪孽的负担,可是却下不了他妻子那样的决心。正当他们不知所措时,一片阴影闯入了洒满月光的房间,女孩几乎在它进入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昏睡过去。 那是一个高大男人的影子。被月光亲吻过的银白色头发让他俊美的脸流露出不真实的、非人的特质——并非是邪恶,而是一种神圣的、怜悯的、接近圣徒的神态。这使拉努夫和乔安都忽略了他与他们一样红的眼睛。 “你们也是帝孚日的血族吗?你们一队一共几个人?” 他的声音很疏远,可拉努夫听得出,这并不是出于粗鲁,而是出于悲悯。像他们这样的低级血族成日里只在塔楼里游荡、干活,是很少有机会见到那些往来的爵爷、贵族的。但男人的举手头足都显示出谦逊、优雅的气度,因此拉努夫很恭敬地回答道: “我们一共6个,大人。除去我和我妻子,其余还有4个人。” 男人似乎在思量什么,沉默了片刻,他略低下头思忖的样子就像黑夜里的基督像。那双眼睛中深沉的痛苦是见证与经历过许多苦难的人才会有的,可是那痛苦中同样包含的慈悲并不是人人都有。 拉努夫没有在自己或乔安的眼睛里见过,没有在与他们同行的其他血族眼睛里见过,没有在圣安托万酒店的那个夜晚在那个初拥他们的男人眼睛里见过。 慈悲之所以难得,他想,是因为慈悲是相当辛苦的任务:不能怪罪任何人的时候,人们往往只能恨自己。一个人如若把自己当作敌人,那就全都完了。拉努夫并没有慈悲,这是因为他想把圣安托万酒店的尖叫,以及在那之前更早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许多尖叫、痛苦、撕裂、折磨,全都抛得远远的。这是另一项艰辛的工作,却并不难,只需要他跑得很快,紧紧抓住现在,过去的尖叫就追不上他。 许多年之后,当拉努夫与面前的男人朝夕相处了百年的时光,便也更透彻地了解了他:他是一个活在过去、依靠记忆生活的人。也就是说其实他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 男人又问过了他们的名字和身世,在他们一一作答后,他便用友善的声音说道: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明天起就不用再做这项工作了。我的城堡还缺人用。” 第二天,拉努夫和乔安被来自布拉姆顿的马车接走了。临走前,他看到和自己一起进行任务的四个同伙蔫蔫的,每个人的气焰都消了半截。他意识到,男人前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