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县县委大院的晨光,总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稠感。九月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却吹不散院子里那层若有若无的沉闷——苍松翠柏的枝叶纹丝不动,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只有偶尔落下的几片枯黄松针,慢悠悠地飘到地面,落在红瓦灰墙的阴影里。
早上八点刚过,大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传达室的老张捧着个掉了漆的搪瓷保温杯,杯壁上印着“凌源县委”的字样早已模糊,他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眼神却没离开过县委大楼的正门,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张叔,早啊。”路过的是县委办的小李,手里抱着一摞文件,脚步匆匆,说话时头都没敢抬。
老张“嗯”了一声,把烟卷从嘴角拿下来,压低声音问:“听说了没?新书记今儿一准到,说是……三十出头?”
小李的脚步顿了顿,飞快地扫了眼四周,也凑过来小声说:“可不是嘛,昨儿晚上办公室加班整理资料,听王主任说的,女的,从省里下来的,政策研究室的笔杆子。”他的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咱凌源这地界,前几任书记哪个不是五十往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江湖?这么年轻的女书记,能镇得住?”
老张撇了撇嘴,把烟卷塞回兜里:“镇不镇得住,看今儿就知道了。你没瞅着昨儿下午,县府那边的周县长,还有政法委的李书记,都特意来大院转了两圈?那是心里没底呢。”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小李赶紧直起身,抱着文件快步往大楼里走,老张也站直了身子,眯着眼看向门口——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缓缓驶了进来,车身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车牌是省里的牌照。
车子停在大楼门口,司机先下来,绕到后座打开车门。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了下来,长发挽成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没什么浓妆,只涂了点淡色的口红,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脚步平稳,没有丝毫慌乱。
她就是林雪,凌源县新来的县委书记。
院子里原本走动的人,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人好奇,有人疑惑,还有人眼里藏着不加掩饰的轻视——这么年轻,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倒像是来视察的大学生,哪里有半点县委书记的威严?
林雪像是没察觉到这些目光,她抬头看了眼县委大楼的门牌,上面“*****凌源县委员会”几个金色大字在晨光下闪着光。她微微颔首,对迎上来的县委办主任王建国点了点头:“王主任,麻烦你了。”
王建国连忙笑着摆手:“林书记客气了,应该的。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常委都在里面等着您呢。”他一边引路,一边偷偷打量林雪——眼前的女人看着年轻,眼神却很沉,不像是没经历过事的样子,刚才那句“麻烦你了”,语气平和,却透着股让人不敢怠慢的气场。
走进大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原本在办公室门口贴墙交头接耳的工作人员,看到林雪过来,都赶紧缩回屋里,关上门,只留下门缝里的几道目光。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凌源县的发展历程照片,从黑白的老照片到彩色的新图景,却没几个人真正停下脚步看。林雪路过时,却特意放慢了脚步,目光在一张拍摄于十年前的农贸市场照片上停了几秒——照片里的市场热闹非凡,老百姓的脸上都带着笑。
“这张照片是哪年拍的?”她突然问。
王建国愣了一下,赶紧回答:“回林书记,是2014年拍的,那会儿咱们县的老农贸市场还没拆呢。”
林雪“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王建国跟在后面,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新书记怎么关注起老照片了?是随口问问,还是有别的意思?
会议室在三楼,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科员,看到林雪过来,连忙挺直了身子。推开门,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满了人,烟雾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