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舅家。
他趁着大和尚不注意,偷偷开了寺中的仓库,将粮食发给了饥民。
舅舅知道了他做的事,并没有责怪他,而是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显哥儿,你想接着读书吗?”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于是他又坐回了学堂里,做回了原来的那个苏显之。
“世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注1]”将整个屋子照得光艳明丽的年轻女孩儿一字一句地念他刻在书案上的话。
“这是你的理想吗?立非常之功,为非常之人。”她的眼睛亮亮的,对他的书案铭充满了好奇。
但苏显之并不打算同她敞开心怀,讨论自己的理想。
那是只有他一个人的事情。
他转而回答了晏宜刚才的问题:“姚姑娘,你是名门之后,下次不要再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了,今日之事实属侥幸,若有下一次,又要如何呢?”
“下一次?”晏宜听了,不假思索地道,“还打回去啊,还能怎么样?苏显之,难道你觉得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吗?我只是出来逛书坊,一没偷二没抢的,是那个大傻逼要强抢民女诶!”
苏显之是真的不懂这位官家小姐的脑回路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道如此,你可以说它不公,但山不会为了人改道,向来只有人绕开山的,对吗?”
晏宜气鼓鼓地坐到苏显之床上,说:“不对!山不就人,人亦不就山。一件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可以为了不吃亏暂时让步,但不代表错的事就变成对的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对她一笑:“你真的是……”
兴许是怕她接着辩驳,苏显之换了个话题:“你的袖子不是破了么?我这里有针线,你赶紧补一下。”
德容言功,女红是明代女子的必修课,姚家的姑娘个个都能做一手好针指——但问题是晏宜是个大学时上古籍修复课裱浆糊都裱得一塌糊涂的人啊。
“咦,你一个男人家,屋子里怎么会有针线?”晏宜灵机一动,耍了个小心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贯表现得“泰山崩于顶亦不改其色”的苏显之好像有那么一点脸红了。
“从前在庙里的时候,小和尚们的僧衣时常有破的,师傅们又忙,便让我们自己缝了。”他淡淡地道。
“那——”晏宜眨了眨眼睛,努力装成一朵荏苒可怜的小白花,调戏道,“显之哥哥你帮我缝一下好不好嘛?”
还有什么比让未来一手遮天的青年权辅,拿他遮天蔽月的手为你缝补衣物更有意义的吗?反正晏宜是想不出来了。
苏显之强装出来的淡定自若终于彻底瓦解,宛如白玉一般的面皮红得好似一块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烙铁,后退一步,指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嘴唇翕动,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自己缝!”
“真小气。”晏宜轻哼一声,接过苏显之手里的针线,把袖子上的破洞拧成了一条蜈蚣。
苏显之在旁边看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