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松松这些下人的骨头,把这个家再理起来了。老二家的跟着你嫂子学一些。我老了,是管不动了,哪天两眼一闭两脚一伸去见了你们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嘴,好好一个孙女儿在眼皮子底下还能丢了。”
众人品着这番话,只仿佛是古井里传来的回声,幽寂深冷,意味不明。
众人走后,尚妈妈才从帘子后走了出来,一双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方才哭过。
“老太太,真的不另派人再找一找么?姚家如今的权势名望哪里比得上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只是和五城兵马司说家里跑了个偷拿财物的丫鬟,他们如何能够上心?”
姚老太太接过她端来的冰糖燕窝,吹了吹,却是再没有吃燕窝的心情。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枉费当年二太太待她的深恩。”二太太说的是晏宜的生母谢夫人。尚妈妈说到这里,有些气愤。
姚老太太叹了一声,眼睛里泛着一种奇异的光,仿佛陷在某种回忆中:“你我都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女孩儿,不盼着三丫头好。可她偏偏能找出一堆冠冕堂皇的道理来,方才那话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老大家的听的,真要坚持大张旗鼓地去找三丫头,老大家的不怨吗?”
尚妈妈是看着晏宜长大的,其实很疼爱晏宜,听了满眼是泪。
“我看白氏多半还是因为上回的事儿记恨上了三姑娘。”
“一人三失,怨岂在明?[注2]”姚老太太的声音冷冷清清的,“我从前就常和她说:哪怕只是一只狗,惹急了,也是能咬死人的。她祖父当年在的时候,走路总是弓着背,把头埋得低低的,和同僚长官说话,一定要请对方先说。轮到他说的时候,他也往往只会说‘都好,都好’。先帝荒唐无道,今上气量狭小,她祖父就是靠着这种泥人一样的性格过了下来。”
主仆伴着灯花烛泪,两两相望无言,转眼就到了夤夜。姚家家仆按照姚二老爷的吩咐拿着府上的拜帖和他亲笔的书信求见五城兵马司指挥使。
指挥使正搂着新纳的第九房小妾卿卿我我,好不快活,乍然被人打断了绵绵春情,不由勃然大怒,下人呈上拜帖,言明前内阁大学士姚家府上跑了一个丫鬟,请他派人捉拿云云。指挥使大骂:“跑了一个丫鬟再买就是!姚家不是满坑满谷的钱么?这么点小事也来打扰本官?!!”
家仆被喷得狗血淋头,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只好把姚守存的书信和拜帖藏进怀里,快马折回姚家禀报这事。
姚家。
姚大老爷姚守谦和弟弟姚守存一左一右坐在花厅里饮茶。茶是上好的岕茶,不远千里从宜兴乘船运过来的,只是两人都没有什么喝茶的兴致。
听了仆人的话,姚大老爷面色大变,一挥手将桌案上的茶盏摔了个粉碎:“这些跟红顶白的狗东西!想当年爹在时——”
“顺儿!给我牵匹马来!”姚二老爷再按耐不住,大步奔出屋外——然后被人拦了下来。
门房赶紧来报,三姑娘回府了。一位衣着华丽,面相安康的贵夫人特地陪着三姑娘一道坐了轿子过来的。本是因着有宵禁,想着明日再把姑娘送回来,但怕家人牵挂,故而还是买通了夜禁巡查的吏目,将姑娘送回了府上。贵夫人还说,自己与姚家有旧,一眼就看出了晏宜是故人之女。
姚守存忙问来者尊姓大名,仆人道妇人只说自己姓翁,亡夫姓赵,别的还要等他过去了亲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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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宜今日没有着男装,上半身的一件蜜合色妆花缎袄子,领口、袖口用银线绣出了小巧精致的祥云纹样,日光下看荧荧如鱼鳞一般;下头搭一条雪青色素罗百褶裙,颜色素淡,但绣娘别出心裁地在每一褶的裙面上都缝上了珍珠流苏,每走一步都如同水波层层起舞——可惜刚才跑得太急,又剐蹭到了,裙子上的珍珠断得七零八落,把晏宜心疼得不行。
出门之前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