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藏浑身一抖,袖中佛珠快摩挲发烫。
“灯殿今日看守之人,正是那位娘子啊……若想知晓今日原委还需过问她。”
这实在没道理。人是孟殊台送去灯殿的,火又是她监守时起的,怎么也不该来质问他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老人家。
慧藏心有不甘,拿出来主持的气势:“孟郎君,非是老衲多言。华雁寺是国寺,存放着上将军,魏国夫人,先丞相等贵人的牌位,冲撞不得。灯殿也是洛京各家勋贵皇亲重视的地方,如今遭难,您叫老衲如何向贵人们解释?”
孟殊台默然一笑,波澜不惊间甚至有几分轻蔑和挑衅。
“斯人已逝,仙鹤难返。主持如今将他们请出来,是要逝者死后也不得安生,被人当做口舌盾牌吗?”
“况且,”他一顿,长眉一挑,傲然风流:“我孟殊台的妻子难道矮那些人几分?”
广袖轻挥,孟殊台拾阶而上,施施然步入烧了大半的灯殿,只留给慧藏一句话:
“有人若要问责,叫他们来找我孟殊台。”
所有当场愕然,没有微毫人语,只有呜呜风声燎卷着几颗滚烫的余烬星子,在众人视线里忽而灭了。
水油交混黏在地上,混着琉璃碎渣和烟灰尘屑,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浓烈非常,久久不散。
孟殊台皱了皱眉头,他素来爱干净,不再愿意进前,只往里面巡睃。
这火的确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乐锦放的?她遇见什么事了要放火?又为什么一见他就打?
孟殊台忽然瞟见灯殿里许多新贴上愿纸还未点起的供灯,它们全都被小心安放在最深处的铁台上,没有被火烧裂。
华雁寺的供灯金贵,向来是一人一盏,即供即燃,怎么会这么多灯空摆着?
他忍着嫌弃,过去看个究竟。
每一盏灯上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他再近,细细辨认,待看清那称不上字的痕迹后心上一颤,转而低低笑出声来。
“好丑的字。”
愿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孟殊台长命百岁”“孟殊台步步高升”“孟殊台心想事成”……这人只写了几个四字祝愿,其余的都是“吃好”“睡好”“开心”“快乐”之类的很孩子气的话。
全都是“孟殊台”。
取下“长命百岁”那张愿纸,孟殊台的指尖跟着那虫爬的字体细细描摹,像是在抚摸写字的女子。
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是一种诅咒。活在漫无边际的无聊中一百年,让他长长久久待在这满是愚蠢多情,庸俗寡淡的世人之中,如蚁群爬满他遍身的肌肤,受它们的啃咬,刮擦,骚弄……何等酷刑。
然今非昔比。
这张愿纸,连带着乐锦那沾恨惹怨的“爱”被他收入袖中。
碰到自己的衣袖,孟殊台眉尖一蹙,些许可惜。
她都没来得及注意今天他穿这身有多漂亮。
——
晚风吹拂乐锦满是泪水的脸庞,入夏了也觉发冷。
望着眼前这石砖修葺,兰草茂盛的大墓,乐锦对孟殊台的“好心”有了实感。
只看外形,这根本不可能是个小太监的墓,因为连墓碑都专修了一个精致木龛防止风吹雨淋。
她伸手抚摸墓碑上那个曾经的名字。
虽然当九安的日子很短暂,但在那个躯体里,她曾真实地认为幸运降临在自己身上。
手指向下划去,墓碑底下赫然躺着个香囊。
乐锦一眼就认出了它,是孟殊台送她做见面礼,里头装着青州桂的那个。
她一直带在身上,直到死去那天。
“九安”都死了他还要把它供奉在墓前,做鬼都不肯放过她吗?
乐锦牙齿磨得咯咯响,一把抓起香囊想丢得远远的,但一触发现里头软软的,还有别的东西。
扯开香囊系带往里一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