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的无聊中还真叫他发现了唯一具体的事——死亡。
孟殊台双手颤抖,皮肤冒出一点刺刺的薄汗,整个人被风吸得冰冷。
他兴奋,生命中破天荒的狂喜兴奋。
用花枝草草刨了个坑,猫尸埋在花树底下。淡粉的花瓣簌簌飘落,轻轻贴吻那微隆的土包。
第二天午后,众人拥着他去看望那软弱的弟弟。
弟弟被包裹起来,正像土壤包裹着猫尸。
“菩萨,弟弟乖不乖?”
孟殊台双手攀着摇篮,扬起小脸再一次笑得口干舌燥:“好乖的。”
“菩萨给弟弟取个小名吧。”
孟殊台伸手戳戳他的小脸,跟那只瞎眼猫一样,软,热,薄,嫩。
“叫‘狸奴’。”
父母被他的天真奇想逗笑,“好好好,就叫‘狸奴’。”
真奇怪,这群只知吃喝、哭笑、做/爱的蠢人到底在开心什么?
孟殊台垂眸,仔细看着摇篮里的狸奴。
嗯,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母亲沉沉睡去,孟殊台伸出小手转动妆台上的镜子。亮如焰火的阳光投到了小婴儿的面容上,那脆弱的小眼睛慢慢变红……
这才像他那只狸奴。
狸奴的哭声惊醒了整个孟府,所有人陷入哭天抢地的混乱中。
孟殊台站在母亲床边,轻轻擦去她的泪珠,像过去一直表演的那样乖巧贴心:
“娘亲不哭,还有我。菩萨以后会对弟弟很好很好的。”
大人们惊闻,俯身下来又用起那种在孟殊台听来虚伪浮夸至极的语调:“郎君真懂事!老爷夫人你们看,咱们还有大郎君呢!"
“郎君真是神佛下凡赐给我们孟府的好孩子。”
“咳咳咳……”他想笑来着,但细细的嗓子被笑意呛住反而咳了出来。
周遭众人颜色一变,望着孟殊台的眼神忽然柔软而怜悯。母亲红彤彤的眼睛凝着他,泪水蓄满:“我的儿啊……可怜你这样小的年岁又遭沉病,苍天却生了你这般仁善的心肠。”
她放下弟弟,揽着他又放声大哭。
父亲的手也一个劲抚摸着孟殊台后背,强忍着自己因他"天真"回答而濒临崩溃的情绪。
在他们的动容中,孟殊台领略出一种戏法——只要他言善行嘉,这些蠢货就会对他视若珍宝,称赞爱护,加上一点病弱的可怜,他们便再猜不到他悄悄做了什么。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诡秘游戏。
孟殊台乐得咳声震震。
于是或爱慕倾艳,或心疼呵护,庸人的尊崇细雨般批拂而来,浸润了他这尊菩萨,年深日久,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是无魂无魄,起死回生的阴鬼。
直到那银线丝丝的雨幕中,走进来一个撑伞的小太监。
只一眼,孟殊台就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他熟知的悲悯和怜爱。
可他竟然不是为他而来的,他另有所图。
孟殊台有点不开心,心里有只小虫子在咬。
象牙匕首握在手里雪一样亮,像那小太监晶莹的眼。
小虫子啃噬他的心肉一天天长大,酸胀刺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晰。
杀了算了。
念头一起,他将匕首磨开了刃。
小太监很在乎姜璎云,那就用那女人设个陷阱。
从虎头山下来,月亮栖息在枝丫间像落了巣,白眼他这褪去菩萨金装的恶鬼。
可那又怎么样,他现在有了另一只"鬼魂"陪着他。
九安死的惨,人说惨死的人阴魂不散。
真好。
那就趁将魂魄圈禁在他菩萨的莲花座下。
孟殊台欢心雀跃,摸索着象牙匕首止不住浅笑,小心翼翼擦去雕纹间凝固发暗的心头血迹。
他现在占有那人了,完全的,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