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给建安织到一半的毛衣袖管,如今只能当护膝用。秀花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摇篮曲,线团骨碌碌滚到柜子底下,惊醒了蜷在那儿打盹的老猫。
后半夜下起细雨。秀花疼得睡不着,数着房梁上挂的腊肉串熬时辰。油灯芯爆出个灯花,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抖着手从枕头芯里摸出个塑料皮本子。泛黄夹层里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那时十四岁的建安。
雨停时,村口传来几声狗叫。秀花支起耳朵,听见湿漉漉的脚步声踩着泥泞由远及近。
建平说他发过一段寻人启事,要是建安看着会回来的,她静静的猜测这脚步的轨迹,她希望这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脚步声停在院门外。秀花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却听见春红在房间里问:“谁呀?”
“他婶子,我家二小子从广东捎回来的止疼贴...”是前街赵嫂子的声音。
秀花心中一阵空落落,这孩子难道就没一点良心,回来看看她这个生她养她的母亲。
晨光微熹时,电话铃突然炸响。秀花望着柜顶上那台黑色转盘电话,以前她不会在意电话的高度和声响,现在她每时每刻都将身体的疼痛化作最为灵敏的听力。
她终于抓起听筒,电流声里夹杂着遥远的呼吸,像山风穿过空竹管。
“是...建安吗?”她指甲抠进电话线的胶皮里,听见自己枯叶般沙沙的嗓音。
电话那头传来悠长的叹息,混着滋滋啦啦的杂音。秀花还要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声。
电话那头就像是被时光定格:“儿呀,我知道你是建安,回来吧,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玉米饼子,马上要过年了,回来吧,阿。”
秀花说完这些,轻轻挂断了电话,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梨花沟有一次活了过来,只是这样的场景自己还能见几次呢?
秀花用尽全力吸收着周围的一切:灶房飘来新蒸的槐花饭香,混着昨夜乡亲们送来的艾草味,在晨光里酿成稠得化不开的春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