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暑气蒸腾,小道深处几株低矮灌木,藤蔓缠绕,枝叶间冒出朵朵纯白的花苞,亟待盛开。 少年背影挺拔,腰背曲线清晰可见。劲装黑衣干净利落,今日没有佩刀剑,在腰间挂着只天青色绣祥云的香囊,浅淡的青与浓郁的黑揉到一起,突兀的颜色反而显出两分和谐。 “你这几日总避着我。” 宴逢眉间一扫近日郁气,转头时投来晦暗的目光,话出口便直直盯着她。 迎着宴逢的视线对视片刻,宋珉下意识垂眼,只当没听见问话,扭头要走。 身后人怔怔出声:“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背对着他,宋珉逃避似的摇头,用力咬紧唇,只盼他不要再开口。 “我说过不会再骗你。”身后响起脚步,声音渐渐近了,克制地停在一步之外。 我说过不会再骗你,所以你可以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察觉到他言下之意,宋珉深吸两口气,尾音发颤:“我、我没有什么要问的——” 宴逢打断她:“可我有。” 像是怕她跑了,宴逢揪住她袖口,声音有些哑:“杏子甜吗?” 宋珉没敢回头也没能挣开袖子,胡乱地点点头:“嗯。” 他紧接着追问,语气急促,仿佛慢一步就再也没勇气开口:“较之国公府的呢?” 宋珉倏然回首,眸中水光晃动,如琉璃坠地散落一片。那日窗下出现黄杏,她便有所猜测,今日听宴逢亲口提及仍旧目眩神晕,只觉周遭蒙上薄雾化作混沌,又混着日光拼凑成一团,耳中嗡鸣不止。 一时间呼吸都轻了。 喉中苦意上涌,被她生生咽回去:“什么国公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意识后退的举动化作利刃刺向宴逢胸膛,剖出满腔酸涩,五指扣拢烦躁地捉住香囊,小巧的香囊在他手中变了形状,他却恍然未觉。 “是什么时候?” 宋珉别开脸打定主意不愿回答,他却一反常态步步紧逼,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在你我相识之前吗?” 眼前的少年眉眼极为俊秀,她曾见过对方弯眼笑时的模样,真诚而热烈,对她几近无下限的包容维护。一旦沉了脸,抿着薄唇,便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她想起佩玉口中的宴逢,上有圣上护佑,下有三军撑腰,行事乖张狠厉的少年从不知何为退让,是旁人眼中避之不及的顽劣混账。更遑论此刻的他可能是前世曾威震三军、退北狄千里,威名震天的宴大将军。 脸上血色尽褪,宋珉终于可以确定,宴逢如她一般,是重生之人。 经历前世种种,死而复生,如此违背常理的事,她不认为自己是独独一份,但万万想不到这个人会是宴逢。 偏偏是宴逢。 他用国公府试探她,说明他知晓前世的她与国公府的关系——张清逸的妾室。 如此不堪的过去。 无力地闭眼,朱唇被她咬出血,眼角滚下热泪。她该害怕是否会被人戳穿秘密,成为旁人眼中的异类,更甚者会因此失去性命。 浮上心头的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宴逢因此看她不起。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攀附着国公府也只是想活着,不是人人都有高贵的出身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反正婚事是假的,日后与宴逢不会再有关联,何必在乎他此刻如何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