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行李箱、洗漱用品和一张折叠床整齐码放在墙边。
离门近的床铺被蓝色防尘罩盖着,说明除了母亲之外,暂时没有其他病人。
姜炽野坐在床尾对面的独凳上,散漫的靠着墙,长腿肆无忌惮的往前抻着。
一身肃黑,气势凶悍,像条乘人不备溜进医院来蹭暖气的野狗。
让夏心澄在意的是坐病床上的那位,她的母亲。
江滢的状况并不好。
因为治疗的关系,一头养得极好的长发全部剃掉了。
病房里开着暖气,柔软的绒线帽放在枕边,没有戴上。
这使得感官上,她的头颅格外的大。
她形容枯槁,面如土色,露在袖外的双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手背上泛着被针管戳刺后,沉积的淤青。
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片凋零的枯叶,单薄的身体找不到一丝生命的绿意……
夏心澄只与她对视了一眼,心脏紧缩,逃避的移开目光。
鼻子跟着发酸。
江滢在三年前查出肺部肿瘤,幸而分期早、无转移,经过手术和一系列治疗,预后很不错。
出院时,医生说现在医疗水平发达,只要定期复查,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规律健康的饮食,患者的生存期可以达到十年甚至更长。
奈何江滢不是个受规则约束的人。
她奉行及时享乐,烟不离手,作息一塌糊涂。
每次到复查的时间,都要夏心澄反复催促才肯去,医生开的药也不吃。
不到三年,旧疾来势汹汹。
夏心澄今年大二,留学相关已经提上日程。
放寒假,她从京市直飞伦敦,一方面提前熟悉环境,另一方面,也是应了长居欧洲的父亲,答应跟他和他的家人住一段时间。
确实是打算在那边过年的。
如果方耀叔没有打电话,告诉她母亲的近况……
江滢是在八月中旬确定肿瘤复发,拖到月末,夏心澄和姜炽野回学校报道,方耀押着她入院治疗。
眼下已是一月的尾巴。
这期间,江滢做了三次化疗,前两次稍微有点效果,最后一次不提也罢。
夏心澄陪江滢经历过最初那次抗癌。
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是常态,无助得不知道躲起来哭了多少次,哭完擦干眼泪,故作坚强的和医生商讨治疗方案,到最后接受现实,去面对……
方耀说,这次不一样,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失去的准备。
夏心澄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设想了各种糟糕的可能性。
来到医院,看到的是无所谓的母亲。
江滢的心里永远只有舞蹈,眼里只看得到能代替自己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姜炽野。
其他的,女儿、她的病情,陪伴她多年的恋人,她全都无所谓。
既然如此,夏心澄有什么可难受的呢?
楼下,医护人员专用的小型停车场,周围种了一圈的香樟树。
几个规培生踩着梯子,给树装饰上一串串红色的小灯笼。
笑得嘻嘻哈哈、东倒西歪。
夏心澄看着他们笑闹,想起还有两天就是农历新年了。
想起,和方耀叔打完电话,脑中嗡鸣,强烈的、陌生又熟悉的不安从心底深处滋生蔓延……
回过神,已然哭得不能自己。
父亲开车送她去机场。
叮嘱她在飞机上抓紧时间休息,宽慰她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告诉她不管怎么样都要学着坚强,她的人生还长。
如果江滢问及他这个前夫,那就带他问一声好。
夏心澄注意到父亲说完尾句,仿佛失笑,脸上有一晃而过的自嘲,或是落寞?
当时她不清楚那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此刻才发现,父亲预判了母亲的反应。
根本不会提,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