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如恶鬼索命般瞪着范县令!一刹那间,白眼球爆出血丝来!
“畜生!这般无理瞪我!”范县令才骂出一句,就变作瞠目结舌,嘴再也闭不上,“啊!啊!啊——”叫了起来!
只见衙役颈子上缠着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活活将他勒死,是以眼球暴血出来时,一命呜呼当场!
刹那间,汹涌大泽之水排山倒海般涌入牢房!只书生周遭一片地面,滴水未沾!
浑浊的液体从范县令锦缎长衫下淌出,他吓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印堂乌黑,脸颊发紫,他肝胆巨裂,却死不瞑目。
因他眼中只有一个画面,也永远只剩下那一个画面:
牢里,书生浑身是血地躺在一只盘着的白色蟒蛇身上,他后背上插着一把匕首,深红的血凝在刀口,那里曾汩汩流过的血,还沿着匕首直往下淌。
他该是死了才对,他已经死了才对。
可白蛇口中竟吐露出一颗霓色圆珠,散着耀眼的光芒,悬在空中,书生好似受那股灵力感召,将生前未尽之言说完。
他如回光返照般醒来,一手捂着那处伤口,另一手伸过去,手指轻颤,触了触那白蛇的身子,似用尽了力气,道:“若月,当年我救你时,你不过巴掌大小,如今……”
他无力喘息着,望着破损牢房外已成汪洋的大泽,过了半晌才有力气将话说完:“你不似旁的蛇冷血,陷山为海,是为了救我……只是我命薄,怕是活不了了……”
那白蛇识得人语,却不能说,急得直摇头,头撞在牢房的地上晃得叮当直响!
书生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抬手落在白蛇头上,轻拍了一下,好似示意她不必伤心,他嘴角漾出一个淡淡的笑,说了这一世最后的一句:“若有来生,我必不放你走……”
他脸上血和着泪,眼中笑意炎炎,眼皮慢慢阖上……
这辈子的最后一刻,范青许想起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书生路逢小蛇,收养回家。小蛇贪玩,爱藏在房檐之上,好似生在房檐,于是书生笑称它是“檐生”。
数月后,蛇白如盘,团在檐上,书生抬眼望天,夜阴云迷,他出口吟道:“昔有阴霾不得志,可我有檐生灿若月。”
……
已被东大泽淹没的县衙大牢里,只听“嗷呜”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哀嚎发自白蛇若月,它似伤心过度,盘着的身子忽然甩出去将牢房的地面击碎!
书生的尸身被抛向空中!
地面震成碎石,与稻草、飞木炸开在空中,而后又落到水里,归寂于夜里暗黑的泽水漩涡。
白蛇身形忽涨大几倍,“咯吱”一声,蛇骨尽断!
白色蛇皮幻化成了千千万万个碎片,闪着银色光亮,飞舞在东大泽的浪涛中。
漆黑的夜,吞人的墨色水泽里,白光乍眼,如星辰散落于银河。
书生尸身将要陷落到水里时,那银色碎片好似有了灵魂,点点汇聚到了一起,将书生托住。
而后,那银白色的光亮渐渐显露出人形来,终成了一个婀娜少女模样。那少女伸出白玉似的手臂,轻缓又温柔地将书生揽进怀里。
白蛇渡劫,修得人形。
他眉如远黛蹙墨,眼有波光频频,绝色姝姿,如瑶池神女落于人间。
只是,白若月眉眼带着似人的忧伤,却哭不出泪来。
她痴痴地看着已经死去的书生,幽幽唤了一句:“公子……青许……我是若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