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真疼啊。
鹤田安娜第一次咬牙切齿地微笑着完成了整场演奏。
她鞠了躬,退了场,痛不欲生的表情在她五官上更加放肆。她扶着大厅的墙往外头走,负伤的胳膊垂着也不是抬起来也不是,仿佛是个失控的零件长在了她身上。安娜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伤到了骨头,越发强烈的痛感加上她缺席的晚饭,轻微的低血糖让她脚步有些虚浮。
直到被人叫住了名字,安娜抬头,看到泽北荣治站在她跟前不远处。
鹤田安娜下意识就要藏起受伤的胳膊。她的心虚来得毫无道理,藏起来的仿佛不是受伤的胳膊,是自己考砸了的试卷。
“哎?荣治怎么在这里……”
“你跟我说过你今天在这里有兼职的钢琴演奏。”所以他约她7月23日这天出来吃饭时她才会回绝。泽北走过来,嘴唇抿成一根僵硬的直线,低垂着脑袋去找安娜躲闪的视线。
他提起手上的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安娜,生日快乐。”
安娜从一脸迷茫变成恍然大悟,到最后喜上眉梢,万花筒一样的表情在清清楚楚地昭示着泽北荣治,他猜对了:鹤田安娜果不其然地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他弯下腰,从她身后轻轻抽出她受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检查着。
“骑车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安娜哈哈干笑两声,强装镇定地遮掩着,可泽北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让她越发地感受到眼眶发热。他好认真啊,上一次她见到他如此认真的表情时是他面对那颗橘色的球。现在,他捧着她的胳膊,眉头拧得那么紧,担心得仿佛他用力呼吸一下就会吹疼她的伤口。
尽管泽北检查伤口的动作已经很轻柔,但安娜还是没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
“痛死了吧。”
“还……还好!不痛!”
“逞强什么呀……”
泽北居然像个老头子似的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抬眼,对上鹤田安娜已经痛得泪眼朦胧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告诉她:“痛了就说。不勇敢也没关系。”
——泽北荣治在鹤田安娜生日之前,特别认真地想过一个问题:现在的你,足够让她卸下坚硬的外壳,来放心地用一片柔软的毫无防备的真心,去依靠吗?
泽北荣治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久好久。他曾经的生活里被篮球这一项运动塞得太满了,其他的事情他几乎没有留有思考的空隙,但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他的生活里是要融入零零碎碎的甚至是那些他曾经不屑于去关注的事物,小到也许是他要挑选的礼物或者要预约的餐厅,大到也许是他要规划的蓝图或者描摹的未来。他不再是靠着一腔热血成为骄傲的日本第一高中生的十七岁——他已经成年了,他必须慢下脚步环顾四周,来缝缝补补自己成长之路上的缺失,由此来增加他日益成熟的臂膀所能承受的重量。
泽北荣治感觉有小小的水滴落了下来。
但是没有下雨。
臂膀上第一次承受的重量,是鹤田安娜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