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火把被风撕得猎猎作响,昏黄的火舌舔过管营那张胖而冷峻的脸,像一柄钝刀反复刮擦生铁。
她立在铁栅之外,目光穿过栅栏的间隔,落在周婉儿被汗水与血污黏住的鬓角上,忽然问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极不相干的话:
“你家里还有何人?”
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牢廊里激起层层回音,像一块石子投入死水。
周婉儿心口骤然一紧——她哪里知道原主还有什么人?她连原主昨夜梦见了什么都没继承到。
于是她只能摇头,幅度轻得像怕惊动自己肩头的鞭伤。
摇头尚未停,狱卒已不耐烦。
“嘭嘭嘭”三声闷响,狱典被拍得像一面战鼓,灰尘簌簌落在火把上,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周婉儿,你吓傻了不成?在刑部大堂你不是供得清清楚楚——家有老母,兄嫂三人,如何今日一问三不知?”
管营抬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姿势,狱卒的鼓噪戛然而止。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肉褶随之抖动,像一汪被风吹皱的浑水。
“这也怪不得她,”她似在自言自语,“换作谁被判了死罪,也得糊涂几分不是?”
话锋一转,她侧头问狱卒:“牢城营的规矩,可曾与她讲明?”
那狱卒顿时气短,喉咙蠕动了几下,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回……回大人,昨日收的人犯骤多,典册尚未核完,故而还未……”
“那你还等什么?”管营摆摆手,袖口掀起一阵带着血腥的风。
她转身欲走,铁锁在腰间哗啦一声,像给接下来的宣读取了个冷硬的节拍。
……
“恭……喜……”狱卒拖长了声调,像唱戏一般,尾音却陡然转为阴狠,“来到我大悦王朝刑部牢城营!”
四个字——大悦王朝——像四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周婉儿耳膜生疼。
原来她不仅穿越,还穿进了一个在史书上查无此名的朝代。
狱卒的唱词还在继续:“在此,人犯无说话之权,除非……”他故意停顿,用狱典敲了敲铁栏,“你有冤情。”
“我有冤情!”
四个字冲破周婉儿的喉咙,带着血腥与铁锈味,在幽暗的走廊里炸开。
十几步开外,管营的脚步骤停,她缓缓回身,火把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头蓄势待扑的兽。
“她说什么?”管营眯起眼。
狱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说……她说她有冤情。”
管营折返,硬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秤砣落在人心。
她重新立于栅外,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婉儿,表情似笑非笑。
“规矩方才已读,你自然知晓……来此地者皆喊冤屈,可到头来,无一例外都成了刀下鬼。为何?只因她们都只是在空喊,却拿不出真凭实据。”
她俯身,胖大的影子覆在周婉儿脸上,像一口倒扣的锅。
“本官再提醒你一次,临刑之前,你只有三次申冤之机。三次一过,仍未自证清白,便乖乖引颈就戮。”
周婉儿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血腥,抬眸与管营对视。
那双眼睛里,惊惧已被冷静取代,像一潭深水,暗流汹涌却表面无波。
“大人,”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小女子纵无证据,却有疑窦三桩,请容我陈述。”
不待回应,她伸出三根手指,如持三炷香,为原主的冤魂而点。
“其一,仅凭小厮一句‘曾见她动金器’便定嫌疑,若‘动’即‘盗’,天下无清白。
其二,刑部以严刑逼供,却于我所指藏赃之处掘地三尺而不得,岂非怪哉?
其三,赃未获、证未全,便匆匆将我打入死牢,此中若无隐情,何人能信?”
话音落,牢廊陷入短暂死寂。火把噼啪,油星溅在管营袖口,烫出一个小洞,她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