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县委大楼矗立在县城中心,米白色的外墙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顶层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却透着与这暖意不符的沉静。宽大的落地窗占了整面墙,阳光斜斜地淌进来,在深色红木地板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光斑边缘还浮着细小的尘埃,慢悠悠地转着圈。
林雪坐在办公桌后,椅背是深棕色的真皮材质,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她面前摊开了三份报告,每份都用回形针别着附件,纸张边缘被手指摩挲得有些发毛。左手边是县财政局送来的《上半年财政收入情况汇报》,封面印着烫金的“机密”二字,里面的表格密密麻麻——上半年全县财政收入同比增长8.2%,看似亮眼的数字下,备注栏里却藏着隐忧:房地产行业贡献占比达41%,而天霸实业及其关联企业贡献了规上工业税收的27%,税源结构像根失衡的扁担,一头挑着泡沫化的地产,一头拴着一家独大的企业。
她指尖在“天霸实业”四个字上轻轻点了点,眉头微蹙。上任前她就看过凌源县的经济档案,这家企业从建材、物流到小额贷款,几乎渗透了县城的半条产业链,这种“一家独大”的模式,早晚会出问题。
中间那份是县发改委的《重点项目建设进度报告》,首页配着城东旧厂区改造项目的效果图——高楼林立,绿树成荫,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可翻到第二十三页,“征地拆迁进展”一栏却写得含糊其辞:“部分群众对补偿方案存在异议,已组织工作组多次沟通,仍有少量住户未签署协议,项目推进存在一定阻力。”林雪拿起笔,在“少量住户”旁边画了个问号,她上周收到的信访件里,光是反映城东拆迁补偿不公的,就有十七封,怎么看都不是“少量”。
最右边的是县信访办整理的《近期群众来信来访摘要》,封面是朴素的白色,内容却像根刺,扎得人眼睛发疼。她随手翻开一页,里面记着一桩小事:城西菜市场卖豆腐的王大爷,上个月被三个穿黑衣服的人堵在摊位后,逼他交每月两百块的“管理费”,不交就掀他的豆腐板,王大爷报警后,派出所来了只做了笔录,再没下文;还有一页写着开小超市的李姐,借了利通投资五万块,三个月滚到了八万,催收的人半夜砸她超市的玻璃,还往门上喷红漆,李姐不敢再住店里,只能搬去亲戚家。
这些“小问题”散落在摘要里,像没被扫干净的碎玻璃,可林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王大爷提到的“黑衣人”,李姐借的“利通投资”,还有之前看到的水产摊贩被打、菜农被泼油漆,这些事的背后,似乎都绕不开一个影子:一股靠着暴力、威胁控制基层生意的势力。
她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杯沿有圈淡淡的茶渍,是她喝了一上午的碧螺春,现在已经凉透了。茶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涩味,让她想起到任凌源的那天——当时县城主干道挂着欢迎横幅,可她在车里看到,街角有个老太太蹲在地上哭,身边是被掀翻的菜篮子,没人敢上前帮忙。后来她才知道,老太太是因为没交“管理费”,被人砸了摊子。
最初处理围堵事件时,她以为那只是偶然的冲突,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冰山一角。凌源县像个外表光鲜的苹果,里面早就被虫蛀出了洞。她需要一把能戳破这层伪装的利器,不是按部就班走流程的官僚机器,而是真正敢碰硬、能破局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本蓝色封皮的《上半年工作总结及队伍建设简报》上,是县公安局送来的。这类简报她见得多了,开头总少不了“在县委县政府坚强领导下”,中间全是“圆满完成任务”“取得显著成效”的套话,结尾再提几句“未来工作计划”,大多是应付了事。她本来打算签个“已阅”就归档,可翻到第三十七页时,一段不起眼的文字让她停了下来:
“……特警大队新任大队长雷杰同志到任后,以‘打造实战型特警队伍’为目标,修订训练大纲12项,新增街区反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