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斤水的大水缸,是过日子必不可少的;还有那辆刚焊好的钢管双人床,以及一个大大的蓝布包裹,里面装着一家人这六年来穿的衣物和铺盖。仅此而已,却承载了他们六年异乡生活的全部记忆。
出发时,飞云抱着儿子,坐在二哥肖建的七零摩托车上先走了。那辆七零摩托车是二哥盖新房后买的,在当时也算是稀罕物。肖兴则坐在小叔叔的拖拉机上,手里紧紧抓着车帮,小心翼翼地照看着车上的家具,生怕路途颠簸把东西弄坏了。拖拉机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扬起的尘土落在肖兴的身上、脸上,可他却毫不在意,心里满是即将回到故土的喜悦。
中午的时候,小叔叔特意把拖拉机停在镇上的一家小饭馆门口,笑着对肖兴说:“走,叔请你吃碗面,垫垫肚子再走。”&bp;肖兴连忙推辞:“叔,怎么能让你请,应该我请你才对。”&bp;可小叔叔却摆了摆手:“你刚调动工作,手头肯定不宽裕,听叔的,今天我请。”&bp;那天中午,两人各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简单却温暖,这份情谊,肖兴一直记在心里。
终于回到了老家桃花岭村。村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熟悉的土路,低矮的房屋,还有村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二哥肖建的新房早已建成,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他们一家早就搬进去住了,而肖兴他们要住的老屋,就在二哥新房的不远处。已经空置了好几年。
肖兴跟着小叔叔的拖拉机来到老屋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屋里空荡荡的,只留下父母当年走时丢下的几件破旧家具:一张四条腿都有些松动的破桌子,一个柜门都掉了的旧柜子,还有一个裂了缝的破缸。破缸里还剩下半缸谷子,缸外用一根生锈的铁丝紧紧地箍着,大概是怕缸裂开谷子漏出来。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肖兴心里一阵发酸,可一想到马上就能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又很快打起了精神。
小叔叔和肖兴一起,把拖拉机上的家具一件件卸下来,搬进老屋里。当大衣柜、缝纫机、大水缸和双人床都摆进屋里后,空荡荡的老屋终于显现出了一点儿生气。可炕上还是光秃秃的,连一片席子都没有,裸露的炕砖上积满了灰尘。肖兴找来一把扫帚,把炕砖仔仔细细地打扫干净,又去村外的田埂上割了一些干草,抱回来铺在炕上,然后把从梦粱镇带回来的席子铺在干草上,再铺上铺盖。就这样,一个简单却温馨的家,算是暂时收拾好了。
肖兴站在屋里,环顾四周,心里百感交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竟然又回到了原点。当年,他就是在这间老屋里出生,在这里度过了心酸却又难忘的童年&bp;——&bp;吃不饱饭的日子,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帮父母喂猪、割草。后来,他拼命读书,从村里的小学读到镇上的中学,再到区里的师范学校,一路苦苦求学,就是为了能走出这个小村子。毕业后,他被分配到梦粱镇任教,在外一呆就是六年,本以为能在异乡站稳脚跟,可最终还是因为对故土的眷恋和对新生活的期盼,回到了这个出发的地方。世事弄人,实在无奈至极,可这份无奈里,又藏着几分踏实和安心。
好在,村里还有几位当年的老邻居在世。西院的大叔大婶,看着肖兴长大,如今见他回来,特意端来一碗刚蒸好的红薯;坡下的庆大爷,头发已经花白,却还是像以前一样和蔼;还有老六叔、老孟哥、老象嫂,他们都纷纷来看望肖兴一家,送来一些自家种的蔬菜,说着贴心的话,让肖兴心里暖暖的。
尤其是庆大爷,几乎每天都会来肖兴的院子里转一圈。他不怎么说话,就站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肖兴收拾院子、打扫屋子,偶尔还会伸手帮个忙,脸上满是享受的神情。多年后,每当肖兴回忆起那段日子,庆大爷站在院子里微笑的模样,还会清晰地在他脑海里闪现,久久难以忘怀。
老屋朝南的方向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