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那叹息里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惋惜与责任。
两人寒暄一阵,话入正题。
“你可知……吕大人临终之前,最最挂念于心、念念不忘的是什么吗?”他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西门庆,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
西门庆垂首而立,姿态恭谨,胸前的龙鳞锁却骤然变得滚烫。
锁灵在耳畔发出尖细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哟呵,老狐狸要开始放他精心准备的屁了!废柴,竖起耳朵听听这屁有多臭!”
胡月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那青瓷茶盏叮当作响,茶水溅出!“吕公他……盼着你金榜题名,光耀阳谷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意味:“满阳谷县,谁不知你西门押司文武双全,是百年难遇的栋梁之才?如今恰逢其会,今年八月,东平府发解试开科取士!本官爱才心切,已决定替你报名!你选一样吧!文试?还是武试?”
他目光灼灼,如同两把钩子,要将西门庆钉死在“前程”二字上。
堂下侍立的书吏们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却悄然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谁不知道胡主簿身后是他的亲外甥张庭,这小子早就眼巴巴地,盯着西门庆屁股下的押司之位!
胡月发话了,那就代表他已经做了万全准备。
无论西门庆是否“自愿”去参加发解试,这押司的宝座,他都必然要让出来,为张庭挪挪外置。
张庭脸上堆满热切的笑容,说道:“西门押司!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千载难逢的良机啊!凭您的才学武艺,无论是文试中举,还是武试中举,那都是板上钉钉!来年二三月间便可进京面圣,金殿对策!啧啧啧,那前程……小生都不敢想呀不敢想!”
他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坐在押司位置上的风光模样。
西门庆心中雪亮。
吕县令尸骨未寒,胡月这老狐狸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主位,把玩着他的遗物,现在又抛出“科举”这块看似香甜、实则包裹着砒霜的诱饵。
这哪里是什么爱才?分明是借这冠冕堂皇的“应试”借口,逼自己主动让位,好尽快将他那个不成器的草包外甥安插进来,攫取权力和利益!
然而,对西门庆而言,这看似逼宫的毒计,却阴差阳错的,在他心中点燃了另一簇更幽深、更炽烈的火焰!
这些天,王婆、秦风、吕轼、高仕德……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歹人、贪官,先后倒在他的刀下。
血染征袍,快意恩仇。
但每杀一人,他心底那个叩问便越发清晰,如同擂鼓:靠手中这把刀,就算杀得刀口卷刃,虎口崩裂,又能杀几个?十个?百个?杀得尽这如蛆附骨、遍布朝野的贪官污吏吗?
大宋!这个以文骨撑天、却又自断武脉的畸形王朝!宋太祖赵匡胤一杯鸩酒释兵权,从此武将低头,文臣执笔便可定人生死,决族存亡!在这个朱笔勾魂、官袍吸血的炼狱里,屠刀再锋利,也不过是溅起血花的石子,只能砸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唯有站上那金銮殿的棋盘,执子落杀,成为执笔勾魂的一员,才能从根源上,将这腌臜世道的骨架子,一寸寸、一根根地抽出来,剥掉皮,剔净肉,曝晒在烈日之下!用那支蘸满墨汁的笔,去勾画属于他自己的、贪官污吏的生死簿!
锁灵在意识深处的黑暗中低低笑出声,带着一丝洞悉和蛊惑:“废柴,你终于……想通了?”
西门庆的嘴角,在胡月和张庭看不见的角度,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又带着无尽嘲弄的弧度。
是啊,想通了!
吕轼死了,化作了龙鳞锁里的药材两面针。
但他尸骨未寒,胡月就已堂而皇之地占据了他的大案,怡然自得地把玩着他生前最爱的青瓷茶盏。
这就是大宋!在这以朱笔勾决生死、以官袍度量贵贱的世道里,屠刀不过是溅血的石子,终究撼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