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一路向东。
头两天,狗娃还像个出了笼的猴儿,扒着车窗,看啥都新鲜。
“三叔!快看!那头牛好大!比咱隔壁刘大爷家的都壮实!”
“爹!爹!那边有个水塘!你说里面有没有鱼啊?”
王大牛被他吵得脑仁疼,蒲扇般的大手挥了挥,瓮声瓮气地呵斥“消停点!坐车就坐车,又不是没坐过,怎么跟屁-股底下长钉子了一样?晃得老子眼晕!”
狗娃缩缩脖子,消停不了片刻,又忍不住探头探脑。
可这新鲜劲,就像漏气的皮球,到了第三天,就瘪得差不多了。
窗外景色开始变得单调重复,无非是换了片田地,换了片树林,村子看着都差不多。
日头晒得车厢里闷热,车轮碾过土路的单调声响听得人昏昏欲睡。
狗娃蔫头耷脑地瘫在车厢里,脑袋靠着窗框,眼神发直,嘴里有气无力地哼哼“三叔……还有多远啊?这路怎么走不完似的……屁-股都坐麻了……比挨我爹揍还难受……”
王明远抬眼看了看狗娃,半大小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圈在这方寸之地几天,确实难为他了。
他温声道“快了,镖头说再有两日就能到商州府。到了那里,就能好好歇歇脚了。”
王大牛闻言斜睨了儿子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这就受不了了?瞧你那点出息!这才哪到哪?不想去,我安排镖头送你回去!省得到时候在书院给你三叔添乱,还得分心照顾你个拖油瓶!”
狗娃最怕他爹说这话,梗着脖子反驳“谁……谁受不了了!我才不回去!我要跟着三叔去见大世面!”
王明远怕这父子俩又呛起来,赶紧打圆场,笑着对狗娃说“狗娃,听说商州府的水煎包是一绝,皮薄馅大,底部煎得金黄酥脆,咬一口满嘴流油,香得很。等到了地方,三叔带你去吃个够,管饱。”
这话像是一剂灵丹妙药,瞬间注入了狗娃萎靡的精神里。
他眼睛“唰”地亮了,猛地坐直身体,口水差点流出来“真的?三叔!你说管饱?可不许骗人!”
“骗你作甚。”王明远失笑,“不仅管饱,还能多买些带着路上吃。”
“三叔!你真好!”狗娃兴奋得差点扑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刚才那点旅途劳顿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扭头瞥了他爹一眼,小声嘀咕,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羡慕和遗憾“哎,要是三叔你是我爹就好了……肯定天天给我买好吃的,才不会像某些人,就知道揍我抢我吃的……”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王大牛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铜铃大的眼睛瞪向儿子“小兔崽子!你皮又痒痒了是吧?老子揍你我认,我啥时候抢你吃的了?!”
王明远也是哭笑不得,这傻孩子,真是啥话都敢往外蹦。
狗娃被他爹一吼,吓得一哆嗦,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硬着头皮嘟囔“就……就上次那个大肘子……”
“反了你了!”王大牛气得探身就要去揪狗娃的耳朵。
狗娃“嗷”一嗓子,灵活地往王明远身后缩。
王明远赶紧拦着“大哥大哥!孩子瞎说的,别当真!狗娃,快跟你爹认个错!”
车厢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夹杂着狗娃的求饶声和王大牛的骂声。
闹腾了一阵,总算消停下来。
王大牛气呼呼地抱着胳膊坐回去,狗娃捂着差点遭殃的耳朵,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但眼睛还滴溜溜地转,显然没真怕到哪儿去。
王明远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心里那点因长途跋涉而产生的沉闷感,反倒被这大哥和狗娃的闹剧冲淡了不少。
有他们在,这路途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又颠簸了两天,总算在第五日傍晚,看到了商州府的城墙。
缴了入城税,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