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重新晃动起来,朝着府城的方向继续前进。
车里的气氛已然完全不同,虽然大家身体依旧疲惫,但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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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小院这边,王明远昏迷了整整两日。
这两日,他意识一直模模糊糊,仿佛被困在一片浓雾里。
偶尔能感觉到有人笨拙地给他喂些稀粥汤水,耳边似乎还有大哥王大牛絮絮叨叨带着哭腔的嘀咕,但他头疼得厉害,像是有根锥子在里面不停地钻,那些声音听不真切,很快又会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此刻,他是被一阵隐约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吵嚷声彻底唤醒的。
那粗声大气、带着浓浓乡音的骂声……怎么那么像他爹?
还有他身旁隐隐约约传来的絮叨声……好像是他娘?
王明远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得像坠了铅。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爹娘远在清水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憨货!……让你一惊一乍……让你不过脑子……看我不抽死你!”
骂声越来越清晰,中间还夹杂着藤条划破空气的咻咻声,以及某种硬物抽在皮肉上的闷响。
这梦也太真实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皮,终于撬开一条细缝。
模糊的光线透进来,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逐渐清晰。
他首先看到的是床榻边坐着的一个身影,正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满脸的心疼和焦急——那不是他娘赵氏是谁?
赵氏似有所感,猛地回过头,正对上王明远茫然睁开的眼睛。
“三郎!你醒了?!”
赵氏惊喜地大叫出声,立刻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额头和脸颊,
“老天爷,你可算醒了!感觉咋样?头还疼不疼?还有哪儿不舒服?跟娘说,不行娘再去给你请大夫!”
王明远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依旧钝痛不已的额头,却感觉整个脑袋又沉又木,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疼,手指触碰到的地方,能明显摸到好几个高高肿起的大包。
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王金宝手里还拎着那根新鲜的藤条,听到动静后,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脸上余怒未消,但更多的是急切和担忧:
“真醒了?三郎,感觉咋样?还认得爹不?”
“爹……娘?”王明远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家里……”
“还不是你那个好大哥干的好事!”王金宝一提这个又来气,把手里的藤条往地上狠狠一掼,
“屁大点事让他搞得像天塌了!差点把你娘我俩直接送走!我们还以为……还以为……”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赵氏一边小心地扶着王明远,给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一边忍不住替大儿子分辩: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大牛那也是急坏了,又不是成心的。三郎没事比啥都强。”
她说着,又转向王明远,将王大牛如何闹了个乌龙、他们如何被吓得魂飞魄散、又如何连夜启程赶来府城的事情,简单快速地解释了一遍。
王明远听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额头的伤处似乎又突突地跳着疼了几下。
他倒是没怪大哥,自家大哥有时候确实是思路清奇,容易钻牛角尖,这次显然是关心则乱,自己先把自己吓破了胆,才闹出这惊天大乌龙。
他忍着晕眩和疼痛,勉强坐直了些,开口劝道:
“爹,您消消气。大哥也是担心我,一时慌了神。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养几天就行了。”
赵氏见小儿子这般懂事,也心疼刚才大儿子在院子里结结实实挨的那几顿打,连忙跟着劝:
“就是就是,孩子都知道错了,你也打了骂了,就算了吧啊?回头好好说说他就行了,别再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