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具‘调解文书’及图册凭据。官府查实,速审速决,严惩滋事、诬告之徒,以彰法纪,以安良善。”
他自觉将现代治理逻辑包裹在古法外衣下,条理清晰,操作性强。
最后则是诗赋题,题目:“以‘春耕’为题,赋七言绝句一首,须合平仄,对仗工整。”
王明远心中大定,这几年来,他脑中的《明远诗集词汇大注》已经积累了很多词,春耕这个词已经积累了好几套。
“春耕”相关意象——泥土、细雨、犁铧、牛铃、秧苗、布谷……早已分门别类,排列组合过无数次。他迅速筛掉几套过于华丽或过于朴拙的,选定一组最稳妥也最易出画面感的。
描写春雷惊醒冻土,裂开新的田垄;(“雷惊冻土裂新墒,”)。
描写农人斗笠在晨光中劳作的景象:(“笠影连云种晓光。”)。
描写耕牛的缓慢步伐:(“莫道耕牛蹄步缓,”)。
升华主题,写一犁春雨带来万顷田野的芬芳。(“一犁春雨万畴香。”)。
平仄无误,对仗工整,意象朴实生动,情感也相对积极。
虽无惊人之语,却也挑不出毛病。王明远暗自点头,这几年像个“词汇囤积癖”的功夫没白费。
日影西斜,腰背早已酸痛难忍。
王明远强打精神,开始将草稿上的答案,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地誊抄到正式试卷上。
他写得极慢,力求每一个字的架构、每一笔的锋芒都无可挑剔。
这手苦练出的字,到时候就是最好的“加分项”。
正全神贯注地写着最后一道策论的收尾,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的考卷。
王明远毫无察觉,笔尖依旧沉稳地划过纸面。
那人就停在他的号舍外,目光先是落在那力透纸背、筋骨开张的字迹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手字,沉稳中见飘逸,规矩里藏锋芒,绝非一般蒙童所能有,倒像是浸淫数十年的大家手笔。
他不由得驻足细看。
目光上移,掠过那字迹,落在策论的答案上。“鱼鳞册定分”、“乡约公断”、“速审儆尤”……
条理清晰,切中时弊,既有古法渊源,又显务实新意。
县令刘大人瘦削黝黑的脸上,那份惯常的严肃审视,渐渐被专注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取代。
他看得入了神。
王明远抄完这页的最后一个字,轻轻吁了口气,搁下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头一抬,猛然撞进一双近在咫尺、探究深沉的眼睛里!
“啊!”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饱蘸墨汁的笔尖差点就戳在刚誊好的卷子上!
心脏狂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刘县令显然也没料到会吓到他,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尴尬,随即恢复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只对着王明远微微颔首,目光在他那张犹带稚气却已显沉静的脸上停留一瞬,便转身,负着手,踱向下一个号舍。
王明远捂着狂跳的心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被领导“死亡凝视”的压迫感,古今皆然!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拿起笔,更加小心地继续后续的誊抄,字迹依旧稳如磐石。
答完后王明远看了下时间,离交卷还有段时间。
他又检查了一遍,核对是否有错漏。
主要也是因为县试不糊名,提前交卷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难免被打上“不自谦”的标签,他便只能耐心等待考试结束。
等了没多久,远处便传来了沉闷的锣响。
“哐——!”
“时辰到!收卷!”
衙役们粗粝的呼喝声在考棚间响起,伴随着纸张翻动和零星的哀叹、啜泣声。
王明远端坐不动,直到衙役走到跟前,才双手将试卷平稳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