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纪委书记楚江河的电话打来时,李毅飞正蹲在东港村新规划的生态农业区地块旁,手里捻着一撮刚翻出来的深褐色泥土,细细感受着其中的湿度和肥力。冬日难得的暖阳洒在开阔的田野上,远处运河新堤的工地上,机械的轰鸣隐隐传来。手机在口袋里固执地震动,嗡嗡声搅动着这片酝酿生机的宁静。掏出手机,屏幕上“楚江河”三个字赫然在目。李毅飞的心微微沉了一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他站起身,对旁边正拿着图纸比划的东港村支书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田埂边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灰气息的清冽空气,才按下了接听键。“楚书记,您好。”李毅飞的声音平稳而恭敬,听不出丝毫异样。“毅飞同志,”电话那头楚江河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低沉,开门见山,直指核心,“多水县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一早,嵇根宝,就是你们县纪委的嵇根宝书记,亲自把陈涛的材料送到了市纪委!证据……触目惊心!你是副县长,就在多水,这风起云涌的,你难道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带着审视和不容推诿的质问。来了!李毅飞心头警铃大作,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楚江河当初的确暗示过马卫国“可用”,但从自己重生后掌握的信息碎片和亲身观察来看,这潭浑水里,谁是人是鬼,根本无法定论!前世新闻里只语焉不详地说江省某位大佬落马与多水有关,但具体链条如何,卫氏李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楚江河又是否干净?全是迷雾!如今自己一脚踩进这漩涡中心,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强迫自己声音带上恰到好处的惊愕和茫然:“陈部长?什么材料?楚书记,我……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他语速稍快,显得情真意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多港镇这边蹲点,您也知道,运河码头改造和水上生态项目刚铺开,省里那个做绿色食品加工的投资商也到了,正在谈具体落地细节,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连县委那边的工作汇报都推后了几天。县里……县里出什么事了?陈部长他……”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一个充满震惊和不解的空白。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楚江河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传来。李毅飞几乎能想象到这位市纪委书记此刻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的疑虑。片刻后,楚江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敲打:“毅飞同志,你是副县长!不能只盯着多港镇那一亩三分地!要有总揽全局的目光!多水县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作为副书记,事先毫无察觉?这说得过去吗?”“楚书记批评得对!”李毅飞立刻接话,语气诚恳,带着深刻检讨的意味,“是我工作失职,视野不够开阔,过于专注具体项目推进了。以后一定深刻反省,提高政治站位,时刻关注全县动态!”他姿态放得极低,将责任揽在自己“专注基层”的“缺点”上,避开了所有可能引火烧身的实质性问题。楚江河似乎被这滴水不漏的“认错”堵了一下,又追问了几句关于县里近期异常动态的问题,李毅飞一概以“忙于镇务,未曾留意”或“未收到相关汇报”推脱过去,咬死了自己就是个扎根基层、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实干派。最终,楚江河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和更深重的疑虑挂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李毅飞缓缓放下手臂,后背竟已渗出一层薄汗。冬日的冷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他抬头望向多水县城的方向,目光深邃。楚江河这通电话,试探意味十足。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是急于掌控局面?还是……想把自己也拖下水,去趟那浑水?他攥紧了手中的泥土,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不管楚江河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