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阴市政府大楼的走廊擦得锃亮,人影在地上匆匆滑过,脚步声都像被什么东西摁着,轻得几乎听不见。李毅飞站在孙国栋办公室门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两盒硬壳中华的棱角。多港镇那股混着尘土、河腥和穷气的味道,好像还粘在夹克领口上,跟这栋楼里的严肃气息格格不入。他深吸一口气,把长途开车的累和肚里的盘算都咽下去。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基层干部常有的笑——带着点谦卑,又透着股磨出来的韧劲儿。门悄没声地开了条缝,秘书徐明明那张像模板刻出来的脸正好露出来。“李书记,您来了。”声音不高,带着公式化的客气。“哎呀,徐秘书!打扰了!”李毅飞像上了发条,两步抢上去,笑得热络,双手自然地伸过去。四手刚握上,两盒烟就跟泥鳅似的,滑进了徐明明手心。徐明明手指微不可察地一收,烟就没影了,估计进了西装内袋。“市长刚散会,您稍等。”他脸上的笑好像真了点,转身轻轻叩了叩厚重的门。“进。”孙国栋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办公室挺宽敞,巨大的落地窗框着安阴市有点旧的天际线,像幅褪了色的画。孙国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抬头看见李毅飞,眼里先是惊讶,跟着就带上了审视:“毅飞?真是你?我还以为小徐听错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从京城的大机关跑回安阴挂职了?还去了多港镇?”他放下文件,身子微微后靠,语气不咸不淡的。李毅飞上前几步,站得笔直,姿态放得很低:“孙市长,您就别打趣我了。组织安排的,说我这苗子得在基层泥地里扎深根,才能长结实。这不,直接给‘发配’到多港镇这前线啃土来了。现在我可是您手下的兵,全指望您指点呢。”他把“挂职”说成“发配前线”,姿态低到了家,又点明上下级关系,还透着股“想干实事”的劲儿。“哈哈,滑头!”孙国栋嘴角终于扯开点笑,手指虚点了他一下,“京城的暖气坐惯了,突然扎进多港那风口,够受的吧?是不是发现‘大有作为’和‘寸步难行’就隔层窗户纸?看着一捅就破,偏偏捅不破?”“市长您真是一眼看穿!”李毅飞脸上适时挤出个苦笑,带着实打实的真诚,“以前看报表、听汇报,都是隔岸观火。现在在多港镇坐着,是真被那穷味儿呛着了!马路坑坑洼洼,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能把鞋底粘掉!学校窗户漏风,娃娃们冻得直哆嗦!青壮年全跑光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跟熬黄连似的!看着揪心啊!”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敲人心:“为官一任,要是不能给老百姓趟出条活路,这官当得还有啥意思?”“嗯,不错!”孙国栋收了笑,眼里多了点真赞许,“有这份心,有这觉悟,难得。基层是苦是难,但也是最磨人、最能看出真本事的地方。组织让你下来,看来是步好棋。”话锋一转,他像把刀切开了刚有点热乎的气氛:“今天来,不只是倒苦水吧?有话就说,憋着啥主意呢?”李毅飞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份计划书,双手捧着递过去:“市长,不敢说诉苦,是来汇报工作、取真经的。这是我琢磨了好些天,结合多港那点家底儿弄出来的发展规划,粗陋得很,斗胆请您指点!”他用“憋”“粗陋”,既是谦虚,也给足了领导发挥的空间。孙国栋接过去,表情立刻正经起来。他没敷衍,逐字逐句看得很慢、很仔细。办公室里只剩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单调得让人心里发紧。李毅飞屏住气,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孙国栋脸上,实则跟雷达似的,捕捉着他眉梢眼角每一丝动静——那可是决定多港命运的信号。时间像被拉长的牛皮糖。终于,孙国栋合上计划书,摘下金丝眼镜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