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散得很快。
天地间豁然清明。
江对岸,那片滩头阵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残肢断臂混着破碎的旗帜,被江水一卷,在岸边冲刷出一道道暗红色的浪痕。
三千饕餮卫,像三千尊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魔神,沉默地站在尸山血海里。他们厚重的黑甲上,插满了箭矢的残骸,甲胄缝隙里,正不断地往外渗着粘稠的血水。
范统的靴子踩在一具蒙古百夫长的尸体上,那人的胸口整个塌了下去,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倒映着范统一张沾满血污的胖脸。
他将巨大的斩马刀往地上一插,刀锋没入泥土半尺,然后转身,冲着江对岸的朱棣和徐达,竖起了一根沾满血污的大拇指。
江对岸,徐达那张万年不变的石雕脸上,眼角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这个混账东西……”
“快!搭浮桥!全军渡江!”朱棣的咆哮声已经带上了嘶吼,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切。
数万明军像一台被瞬间激活的战争机器,无数舟桥被推入江中,工兵们呐喊着,用最快的速度搭建着通往胜利的生命线。
然而,就在这时,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
“轰隆隆……轰隆隆……”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沉,像是有一头远古巨兽正从地心深处苏醒,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范统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滩头阵地后方那片广袤的平原。
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黑线。
那道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变宽,最终汇成一股遮天蔽日的黑色铁流!
是骑兵!
为首一员大将,身形魁梧如山,胯下汗血宝马,手中提着一柄巨大的弯刀。正是纳哈出的外甥,以悍勇著称的猛将,哈丹!
他的双眼血红,死死盯着江滩上那片醒目的黑色甲胄。
金山城!
他的家眷,他的族人,全都毁在了这群黑甲魔鬼的手中!
仇恨,是烧穿理智的烈酒。
“饕餮卫——!”
哈丹的嘶吼声不似人言,充满了野兽般的怨毒与疯狂。
“随我冲锋!碾碎他们!为家人报仇!”
“杀——!”
两万蒙古骑兵,没有战术,没有犹豫,如同一道决堤的洪水,朝着刚刚立足未稳,甚至连坐骑都没来得及牵上岸的三千饕餮卫,发起了决死冲锋!
对岸,朱棣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快!快快快!给老子搭!谁他娘的敢慢一步,老子拧了他的脑袋!”他状若疯虎,亲自跳下马,冲到江边帮着工兵拖拽沉重的舟桥。
“轰——!”
钢铁的洪流,与钢铁的堤坝,狠狠地撞在一起!
巨响过后,便是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重骑,连人带马,被那面坚不可摧的盾墙撞得血肉模糊,筋断骨折!可他们身后,是无可阻挡的巨大冲击力!
“咔嚓!”
第一排的塔盾,应声碎裂!
一名饕餮卫士卒被撞得口含鲜血,双臂骨骼发出脆响,可他依旧死死顶着盾牌,双脚在泥沙里犁出两道深沟,怒目圆睁,寸步不退!
“顶住!”宝年丰的咆哮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他放弃了盾牌,整个人如同一颗钉子,死死钉在阵前,手中的巨斧每一次挥出,都会将一匹冲上来的战马,连同马上的骑士,从中劈开,热血内脏溅得满身都是!
整个滩头,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血腥的绞肉机!
哈丹看着那道在己方铁蹄下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崩溃的黑色防线,又看了一眼对岸已经搭建了近半的浮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传令兵!”
“在!”
“命令后军!投石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