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注2]我是女子,立不了什么德,也无从谈及立功,自然要立言了。”
说完自以为大有水平,不由洋洋得意地扫了绛树一眼,却发现这婢子脸上并没有叹服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缕淡淡的忧愁。
“绛树姐姐觉得我说的不对吗?”晏宜有些懊恼。
绛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姑娘饱读诗书,深谙经义,奴婢没法说姑娘对还是不对,奴婢只是在看姑娘的手,这回真是遭了大罪过,大哥儿回来看了也该心疼了。”
晏宜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绛树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张嘴巴,开开合合都和祸福相关。书上说,人要仗义执言,书上又说,人要明哲保身。
托苏显之的福,晏宜对永光朝的历史很感兴趣,对永光一朝的阁臣的生平事迹都可谓烂熟于心。
姚启元未来的岳山,几年后扳倒楼玉川成功跻身新任内阁首辅的孟棻,历史书上称他是“四面观音”。据说他向来与人为善,从少年起就从未和任何人起过争端,还曾手书宋代邵雍的诗句“平生不做皱眉事,天下应无切齿人”,悬挂于自己的书房中。
对于孟棻,后世的研究者评价其实都不是很高。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和晏宜的祖父姚燮一样,只是一个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建树的“循吏”。
大多数时候,研究者只是将他当作研究苏显之的前言。他在史书中最光辉的一笔就是在永光二十八年的会试中作为读卷官[注3]发掘了苏显之,并在苏显之初入翰林院的时候以时任翰林院学士的身份爱护、提携、引导苏显之。
然而晏宜想到的是,虽然后世普遍鄙夷孟棻的尸餐素位,赞赏苏显之大刀阔斧的改革,但和这对师徒大相径庭的仕途哲学相对的是二人天壤之别的结局。
——孟棻虽然在权力斗争中不敌苏显之被迫致仕,但永光帝念在其宦海沉浮四十年,始终小心谨慎,从未有过丝毫懈怠,还是大手一挥一次性拨给了他千亩良田荣养。
而苏显之本人则在十年的改革中树敌太多,以至于最后被绍庆帝下诏狱的时候,连个为他上书求情的人都没有。
孰是?孰非?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百战百胜,不如一忍。”
晏宜默念着这句姚三姑娘从前奉为圭臬的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廊下。
夜色清凉如水,中天月光如银,晏宜被冷风一吹,冷得一激灵。
忽然,晏宜听到了绛树和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翠茵说话的声音。
想了想,她放缓了自己的脚步,贴着墙角站住了。
翠茵打了个哈欠:“姐姐还不回去睡呢,好容易大哥儿不在,不用值夜,哪像我,且得干熬着呢。”
晏宜和哥哥姚启元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从同一个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打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十分亲厚。
绛树笑骂道:“贫嘴的死丫头!有你这么守夜的么?还不赶紧进去看看姑娘有什么要的!”
翠茵一撇嘴:“我出来的时候姑娘早睡下了,我都听到她的鼾声了。”
晏宜:……?是可忍孰不可忍!她什么时候睡觉打过鼾!
晏宜握紧了拳头,然后很快因为掌心传来的刺痛呲牙咧嘴。
绛树说:“那也该回去守着,万一姑娘中途醒了呢?”
“得了,独你是忠心的奴才,我们都是吃里扒外的蠢材。我要是也在大哥儿跟前伺候着,我也像你这么上进,总归有个盼头。可跟着姑娘,未来如何谁知道呢?”
“你这小蹄子越发不像话了!”绛树脸色大变,骂道,“这也是你好说的么?”
翠茵却十分不屑:“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罢了,难道还有旁的人在这儿吗?好姐姐,往后你做了大哥儿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