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第一次洞悉世界的谎言,是在那个被时间悄然抹改的周三。他死死盯着电脑右下角,荧光绿的数字刺眼地显示着“周三&bp;13:47”。桌角台历上,红笔圈住的日期旁写着“下午两点,新产品评审会”。为了这一刻,他熬干了三个通宵,PPT最后一页留着凌晨五点的批注:“重点核对样本数据偏差”。手机屏幕上,三个闹钟的幽灵整齐排列,最早一个定在清晨六点。
他是被急促的电话铃从混沌中扯出来的。窗外,阳光已冰冷地斜切过地板。经理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阿哲!昨天评审会你全程魂游天外!问你数据来源你居然说忘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你的补充报告!”
“昨天?”阿哲猛地坐起,左手小指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神经被撕扯的剧痛,“王经理,今天…今天才是周三……”
“周三?”经理的冷笑穿透听筒,“自己看看手机!今天是周四!全部门都看着你准备了半个月,昨天在会上像个傻子一样盯着窗外发呆,现在还想装糊涂?”
阿哲抓过手机,屏幕日期冰冷地宣告着“周四”。他打开电脑,日历、邮件、浏览器历史…所有数字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周四”。共享文件夹里的会议纪要,签发着他的名字。PPT最后一页的批注变成了“周四会议已说明数据偏差原因”,文档属性显示修改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那个时刻,他本该在深沉的睡梦中。是谁?用他的手指,敲下了那些字?
左手小指的刺痛再次袭来,像有细小的活物在皮肉下游窜。指关节的皮肤光滑如初,没有任何伤痕。
书桌上的陶瓷杯出现裂痕时,阿哲已经学会了对异常保持沉默。
那是个米白色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褪色的海浪,是大学毕业时室友送的。七年来,它每天陪着他泡咖啡,杯沿被嘴唇磨出一圈浅痕,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某个周一的清晨,他倒牛奶时无意间瞥见杯底内侧,一道发丝细的裂痕斜斜地划过海浪图案,像条冻僵的银线。
“奇怪。”&bp;他把杯子举到阳光下,裂痕在光线下泛着冷光。周末清洗时还明明完好无损。
周三早上,裂痕消失了。周五傍晚,它又出现了,形状却变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逗号。
与此同时,左手小指的刺痛开始有了规律。每次经过写字楼大厅的落地镜,每次听见地铁报站时那串特定的电子音,指尖都会传来尖锐的疼。他甚至能预判疼痛出现的时机,就像能提前知道下一秒会呼吸一样。
周三,裂痕无影无踪。周五傍晚,它又以一个歪扭、诡异的逗号形状重现。
第一个清晰的梦降临,阿哲以为自己是醒着的。
他在一间陌生的公寓里睁眼,天花板低得压抑。墙上挂钟的指针凝固在三点十七分,红色的数字像凝固的血块。床脚正对着天花板上嵌着的一扇木门,门把手上挂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链。
下床时,脚趾踢到了地板上的窗户,玻璃蒙着湿漉漉的水汽。他走进厨房,水槽里积着浑浊发臭的死水,水面上漂浮着那只米白色的陶瓷杯,杯底的裂痕,与他现实中周五见到的那个歪扭“逗号”,分毫不差。
窗外,是彻底静止的血红色天空,沉甸甸地悬着,仿佛随时会滴下粘稠的血浆。阿哲惊醒,窗帘缝隙漏进的天光像针一样刺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左手小指的刺痛持续了整整三秒,余韵悠长。他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马克杯翻转——杯底的裂痕,与梦中所见完美重合,如同一个邪恶的签名。
从那天起,“既视感”不再是偶然的浪花,而是汹涌的、带着腥味的潮水,将他淹没。地铁站台,一个穿灰风衣的男人点燃香烟,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阿哲脑中炸开一个画面:梦中,这个***在血红色天空下的公寓楼道里,风衣下摆沾着湿冷的泥点,左眼虹膜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浅灰。
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