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老了,皮肤布满褶皱,双手长满白斑,眼睛也看不清了。
他似乎已经忘记前尘往事,对无渡越发亲近起来,日渐信任他,依赖他。
他总是透过他的眼睛喊母妃的名字:“阿姣,是你回来了吗?”
他很快便陷入痛苦里:“对不起,阿姣,是我错了。”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恨我,你曾经对我笑的眼睛,总是充满仇恨地看着我。我们从前多好啊,你为我包扎伤口,为我做冠,依偎在我怀里笑,为我嗔为我怒,那么多世家子你独独选了我,为什么后来变成这样了呢?”
“是你逼我的,我本不想杀了他们,可是你总是想着他们,因为所谓的父母家族怨我恨我,我只能杀了他们。”
“你总是不肯屈服,总是不肯,后宫里那么多女人,她们都不像你这般执拗,你为什么到死都不肯爱我呢?”
他陷入回忆,絮絮叨叨,不厌其烦,老泪纵横。
许久,他又问:“寄奴,你说你母亲还恨我吗?”
无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波无澜。
她早就无法恨你了,她的尸骨已经被泥土沤烂,坟头上杂草丛生,她还怎么恨你啊。
父皇听不到回应,愈发难过,他双手都在颤抖:“寄奴,是父皇错了,寄奴,你去跟你母亲说,都是父皇的错,让她回来吧......”
无渡起身:“父皇,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儿子去替你处置逆臣。”
走出紫宸阁,近侍回禀:“殿下,除太子外,萧景行也在姑臧城。”
无渡轻笑:“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近侍问:“请点下明示。”
无渡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急,先随我去一趟姑臧城。”
父皇的回忆是痛苦的,但是他的回忆却不是,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也陷入回忆里不可自拔——
她此生终于得以长大,我将她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我要去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摸样。
看看他是怎么跟太子相处的,如同对我那样吗?
还是比对我更好?
宫道悠长,好像永无尽头,无渡思绪混乱,他突然回到小时候,变回那个卑贱的寄奴。
“小珍珠是世上最善良的女郎,她看不得我受苦,见不得我落泪。”
“她不要我也没关系,我只要跪着求,她会回来的,她的心最软了。”
寄奴不止一次用伤痛换她回头,她都回头了,她爱着他,她承诺过,永不会抛弃他。
近侍呼唤:“殿下、殿下?”
无渡突然惊醒,发觉自己想到她又开始软弱,如同折断脊梁一般软弱。
什么寄奴,他是无渡!她也不会回头,她已经爱上别人,她不要他了!
他愤恨自己如此:“我要亲手杀了她!”
这份恨意点燃了愤怒的火,他一刻也等不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到了姑臧城门口。
在城郭外,他突然停了下来,马步沉重,他产生了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情。
不论往生,直说今世。他们已经三年,三年不得相见,他只在画纸上见过她长大的模样。
他乔装打扮,戴着胡人蕃帽进了罗城,城中热闹繁华,行客商旅络绎不绝,他速度极慢地穿过人群往子城走。
他习惯了警觉厮杀,这会却陷入迷茫的思绪里。
不知道她如今具体是何模样,他焚烧的数百张画作上事无巨细地描绘了她的饮食起居,但是画只是单薄的线条,不一定和真人完全相同。
他应该怎么杀她呢?
子城是节度使宅邸衙署所在,必定重兵把守,不亮明身份不能进入。
在子城外守株待兔,还是潜入宅邸、潜入她闺房里一刀砍了她,或者在她的饮食里下毒,用最烈的毒药,一击毙命,无力回天......
“嘿嘿嘿,多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