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红旗无奈,朝着姜淑芝妈脖子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一阵安静之后,没有再响起打嗝声。
颜红旗命令着姜二婶,“大的死不了,小的却快要死了,赶紧管孩子去!”姜二婶脑子懵懵的,像是终于发现了孩子的惨状,嘴里喊了一声孩子的小名,说着:“别哭,姥姥来了”,就要爬上炕奔着孩子去。可是试了两下,都没爬上去,胳膊软、腿软,也忘了该怎么使力。颜红旗无奈,提起姜二婶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提到炕上,又往里送了送,眼看着将那可怜的孩子抱进怀里,才有转身,看了眼没了支撑,躺到在地的姜淑芝,而后将晃晃悠悠,带着血迹的麻绳一把扯下。姜家房屋低矮,没有顶棚,那麻绳直接套在大梁上。可以想象得出,姜淑芝应该是先将绳子甩到大梁上,而后再将绳子打结,拴在一起,调整下位置后,双脚翘起,将脖子搁上去,再将凳子踢倒,人就吊上去了。
麻绳是自家编的,用的就是道边随处可见的苘麻。要想把苘麻编成绳子,需得有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先要沤麻,沤制一个月左右,就要脱皮,就是要将麻绳的纤维撕下来,之后就是搓麻,要将硬撅撅的纤维搓制成线绳。有些人家有搓麻工具,有些人家没有,就光用手掌搓,掌心处,会形成一层厚厚的老茧,这种活儿,一般由家里年纪大些的男人干。颜红旗朝着姜老二看去,只见他露出的手掌上是黄黄厚厚的一层老茧,好似比指甲还有厚实。
颜红旗没将麻绳扯断,轻轻地扔到一边,踢了踢姜淑芝的肩膀,说:“你要是死了,可惜了这条上吊绳,以后肯定不能再用了。”颜红旗踢的那叫没刻意收力,当然也没下死手,姜淑芝身体吃痛般 缩了缩,眼皮滑动着,但没有睁眼,更没有说话。“你这个人,好坏不清!你想死,干嘛不去那个周慧青家里上吊?非死在自己家里,吓唬爹妈,吓唬孩子!你到底是恨周慧青,还是恨自己家里人?”虽然郝卫红努力地想要执行颜红旗的指示,将外面围观的社员们全都赶走,但大家脚上跟长了钉子似的,坚决不肯走,尤其是颜支书进去之后,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女领导要怎么处理姜老二家的事情,就更不肯走了。一听这话,社员们心里头纷纷想着,这果然是这位领导的做事风格,简单粗暴,说话直接又难听,毫不留情。
对赵大队长如此,对着姜老二一家也是如此。他们带入不了赵广汉的角色,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领导,但却能跟姜老二一家共情,便觉得心里头很不舒服,但那股子不舒服劲儿过后,却又觉得这位支书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在自己家里头吊死,可不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嘛。屋子没法住了,别人家串门都不敢来,嫌晦气,房子毁了,还得另外去地的地方盖房。姜老二家又不算宽裕,这不就是雪上加霜嘛!
这哪里是生闺女啊,这是养出个仇人来!
社员们再看姜淑芝的目光,就不光是同情了,还带着些谴责。颜红旗说这些,可不是要引导社员舆论的,更不是让大家伙一块鄙视姜淑芝,她就是觉得这姑娘脑子不清楚,你说你死都不怕,就不能找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算账嘛,即便是自己要死,也得先把仇报了,拉上那个男人一块去死吧。瞧她将麻绳的接头打得那样紧,看她脖颈之上被麻绳勒蹭后的斑斑血迹,就知道她要死的决心多强,当时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这么执着,这么有毅力,干点啥不能成功啊?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为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枉费她活在这和平年代里,末世人命多可贵,她见不得轻贱生命自己的人!被骂了的姜淑芝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倒是被颜红旗提溜着放到门槛边上,就一直没挪动地方的姜老二抬头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而后更为痛苦地揉搓着头发,唉,唉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而上了炕的姜淑芝妈将孩子抱在怀里,这会儿已经哭嚎了,但还是不停地掉泪,小声喃喃地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