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困惑
冰冷的审讯灯下,毛大力苍白、稚嫩又布满泪痕的脸仿佛覆了一层寒霜。单薄的身体裹在看守所宽大的蓝灰号服里,止不住地颤抖。手腕上那副钢铐,对于他瘦弱的骨架而言,显得过于沉重。
姜凌、郑瑜和负责笔录的李振良坐在他对面,并没有急于开口。仓库里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此刻的毛大力眼神空洞,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出乎意料,没等姜凌开口,毛大力自己抬起了头,声音因为长期干渴而变得沙哑:“人,是我杀的。”
在仓库躲藏了好几天,为了尽量减少上厕所,毛大力根本不敢喝水、不敢吃东西,只要外面有一点声响就心惊胆颤。慌乱到极致的毛大力甚至想过,反正左右都是枪毙,那不如在死之前多杀几个虐狗的畜生,往他嘴里塞骨头,在他脖子上拴狗绳,让他感受感受当狗的滋味姜凌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任何催促,只是平静地看着毛大力,像一片深潭,包容着他翻涌的情绪。
“王有富,他不是人!"毛大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扭曲的恨意,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他打我、骂我、扣我钱,我都忍了!我爸妈死得早,爷爷病着,我,我得挣钱。可他不该,不该杀阿黄!”
他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手铐哗啦作响,身体因为激动而前倾:“阿黄很乖的,喂它一口吃的它就把你当亲人,被王胖踢断了腿也不叫不咬人。它很相信我,整天跟在我后头晃悠。可是,王胖子当着我的面,用砖头,就那么一下!一下!阿黄它,它连叫都不叫,就在那里伤心地看着我,它死了,眼睛都没闭上。说起阿黄,毛大力又哭了。
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次充斥了审讯室。那哭声里,是失去唯一慰藉的锥心之痛,是对王有富杀狗行为的仇恨,也混杂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助。
姜凌没有打断他。她明白,这积压的情绪需要宣泄。哭了许久,毛大力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回椅子,低低地诉说着事情发生的全过程:“那天中午,店里没几桌客人,他收不到钱,又喝了酒,就又朝我发脾气,说我是废物。他说店里生意不好全因为我养了阿黄,他突然发了神经,拿砖头砸它。阿黄倒在地上,四条腿还在蹬,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不救它。”说到这里,毛大力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神空洞地仰头望着惨白的灯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血腥和绝望的后厨。“就这样了,王胖子还不肯放过阿黄,说要把它剥皮割肉炖汤下酒,我脑袋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喝多了,说话的时候嘴里喷着一股酒气,很难闻。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抄起了灶台边的锅铲,狠狠地砸向他的脸。我让他杀阿黄!我让他杀狗卖狗肉!”
说到这里,毛大力看向姜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混乱:“我,我没想杀他,我真的没想过要用锅铲把他杀了,我就是不想让他杀阿黄,我就是想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毛大力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打我耳光,我躲开,他追,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往后一仰,然后我听到′咚'的一声!他的脑袋撞在灶台,然后,然后他就倒了下去,一动不动。血,好多血,从他脑袋里流了出来。”真相如同剥开的洋葱,辛辣刺眼。
王有富的死,并非毛大力锅铲击打致死,而是自行摔倒后,其后脑撞击灶台尖角导致。毛大力在极度恐慌和缺乏常识的情况下,误以为是自己杀了人,因此仓皇逃离。
毛大力主动描述的细节,尤其是王有富滑倒后仰、后脑撞击灶台的场景,与法医初步勘验报告中"重度颅脑损伤,由后枕部单一、猛烈的撞击造成,撞击点为灶台突出的尖角”的结论完全一致,有力印证了“误杀”的性质。“所以,你是为了保护阿黄,反抗王有富的殴打,在争执推操中,他自己不慎滑倒,后脑撞上灶台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