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语气冷硬,但也不难听出关心,“中药,应该是消炎的。”傅程铭说起生病语气轻松,仿佛病的不是他,“三十八度多烧了几天,一直没好,现在人还不太舒服。”
她一手撑脸,又拿起钢笔,在纸上划了利落的一个叉。嘴比心快,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你还是没去找我,我又不知道你病了,你发烧几天烧几度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烧六十度也和我无关,我又不是你。这是唐小姐一贯任性的态度。
我还在外面等了你快三小时呢,话没说,她抬头却对上他赫然变冷的眼神。刚刚还平和有笑意,此刻满是冷肃,眉眼像是覆了层冰霜。第一次见傅程铭这么看她,她猛地怔住,实打实被吓到了。那眼神转瞬即逝,片刻后,他似是刻意收敛住,却仍残存着难以遮掩的失落。
是对她这句漠不关心的失落,她能看出来。尽管他情绪控制良好,但眼神类似于海浪退潮,因为存在过,即便消散得太快也会留下痕迹,带走一些沙。
这次真的说错话了,她不能任性地出口伤人,尤其是对他。唐小姐生气后讲话不过脑,嘴比什么都快,也从不考虑对方感受,只管自己解气。
她的缺点很明显一一骄纵时有不顾他人的自我。手中钢笔落下,她嘴唇半张着,抱歉的话就在嘴边,迟迟没讲出来。犹豫措辞的过程里,她眼睁睁望着傅程铭笑对自己说,“我回去换衣裳。笑是牵强的,和从前的哪次都不同。他在难受,只是不想让她看出来,不和她计较。
越这样,唐小姐越愧疚。
人在原位不动,看他推里门而出,去了卧室,随着门关上,背影消失不见。她呆坐良久,手指互相绞着,捏得骨头生疼。站在傅程铭的角度分析,他既要承受她摔摔打打的脾气,还要忍着病痛,到头来又被她伤心。
心里慌乱,唐小姐把剩下的茶一口气喝完。茶变凉,更苦了。注视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眼。
她想给毛晚栗打个电话,这样问:我是不是很任性,很不讲道理?可空气沉寂,书房卧室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墙,她说话,傅程铭就会听见。这电话到底没打成。她将半截子信纸揭来,看那几行字,现在看懂了,是简述回北京的时间与行程。
她一直坐着为自己打气,在冲去道歉和继续酝酿的二者间反复横跳、持续纠结。
地面的光影不断变化,光线从桌角移到书柜旁。墙上挂钟的时针走了将近三格。
外面夕阳西下,天快黑了,屋里不开灯也逐渐变暗,纸面的字得凑近才能看清。
最后,好不容易做足准备,已经站起来走了两步,院子里却来了人。从门口望出去,那人是谭连庆,他径直走近傅程铭卧室,打断了她的计划。卧室热,但傅程铭病着身体发冷,所以睡衣外又披着西装。他细细回想着,刚才失态了。
原因无他,是记起了小时候的事儿。那是二十年前的心理阴影,傅立华车祸死后他也生了场重病,高烧不退,众人在灵堂吊唁,他趁乱闯进去,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里头一群大人拦着他,其中一位叔叔更是把他抱起来,说小孩子发着烧怎么能进灵堂,身体正弱,不怕丢了魂儿?
陌生男人把他送回去。
那时母亲正在家收拾行李,打算变卖傅立华生前送她的房产和车。男人告知母亲,你儿子烧得厉害,等退烧了再去带他去吧。男人走后,母亲眼不在他身上,却自言自语的说,管他呢,烧成几度和我有什么干系,病的又不是我。烧去呗,烧几天几夜烧死了才好呢。烧死了省得拖累。
说罢,母亲接起电话,对方大概是中介,两人开始洽谈房子卖多少钱。谭连庆进屋的脚步让他从回忆中抽离,傅程铭看人进来,手握成拳凑近唇边,发出克制的咳嗽声。
他坐在床头,想拉椅子让谭连庆坐,后者摆手,“不用,我站一会儿就走。”
“专程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