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想,半月后,天色蒙蒙亮,管事娘子突然将奴仆召集到正院。
清枝紧紧跟在杜大娘身后,这是她第一次来前院。
清风拂面,带着一丝微微的凉意,放眼望去青砖绿瓦相互辉映,颜色特别亮,竟比燕儿嘴里说的还要好看,窗棂、梁柱与石座雕刻的鸟兽也跟真的一样。
一路上好多花啊、树啊,她都叫不上名字,只觉得天上的仙境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正院,此时正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清枝走到队伍末尾处,跟杜大娘并排站着。
没多久,管事娘子扶着老夫人到了前厅,远远望去,老夫人虽步伐迟缓,但通身气派,看着威严极了。
所有奴仆齐齐跪下,高呼“老夫人安康。”
清枝不懂,也跟着跪了下去,慌乱中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疼得龇牙。
隐约听见老夫人发了话,但隔太远她听不清。
忽而,前面隐隐传来仆妇们的啜泣声,清枝心里生出几分不安,她抿着嘴,手掌贴在青石板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缓缓渗入血脉,身体逐渐泛起冷意。
没过多久,大家陆续起身,走到管事娘子面前接过一张字条,抹着眼泪离开了。
一晃神的功夫,整个院子便只剩下了她。
管事娘子招手,让她到前面去。
清枝顾不得腿麻,起身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再次利索地跪下。
“这是清枝,在后院偏厨做活儿。”
管事娘子轻声补充了一句,“家生子。”
以前清枝也见过老夫人几次,但每次都是远远瞧着,如今这般近,她的心脏砰砰砰的快要跳出来一般,头越埋越低,大气都不敢出。
老夫人的声音响起,“既是家生子,多给她一份银钱。”
管事娘子上前,将字条递给清枝,“快去账房领钱吧。”
字条上的字,清枝一个也不认识。
愣了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这是让她离开侯府,自谋生路。
清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着往前行了两步,一把拉住管事娘子的裤脚。
她想说侯府是自己的根儿,离了侯府她也没有去处,可话到嘴边,她却吐不出半个字,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清枝不走,清枝不走……”
管事娘子看着眼前这个全身上下挤不出二两肉的黄毛丫头,鼻涕眼泪混着流,心下不忍,伸手安抚着拍拍她的肩。
“清枝。”
老夫人开口了。
“如今侯府获罪,今日一早,岭南的发配令便到了府上。岭南山高路远,触目皆是蛇虫鼠蚁,你哪里熬得住?遣散你们也是留你们一条性命。”
清枝抬手抹了把脸,干瘦的脸上满是倔强,“夫人,我吃得少能干活儿,求您把我留下吧!”
说完不等老夫人说话,头吭吭吭地往地上撞。
眼看青石板上已经透出血迹,老夫人似不忍见血,叹了口气,“罢了,你就跟着铮儿吧。”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喜极而泣,连忙拜谢。
起身时她才注意到,老夫人虽然尊贵依旧,但眉间笼着乌云一般,透着垂死的病气。
……
回去的路上冷清了许多,满园景色依旧,清枝却没了观赏的心思。
翌日清晨,天色未亮清枝便早早地等候在城门口。
此时京都刚入夏,卯时的风还透着几分凉意,不远处的城墙被一层薄雾笼罩。
城楼上,城防军敲响了铜钟,钟声回荡在街巷中,悠远绵长,不知不觉间,东边的天空变了色,霞云翻滚,红如赤血。
出门前,管事娘子告诉清枝,侯爷他们今日出狱,依照判令直接发配岭南。让清枝和他们一同先行,老夫人带着府中女眷随后启程。
岭南是哪儿?她不晓得,内心除了慌乱和不安之外,心底不自觉地生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