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清亮清亮的,不像坏人。
他心里略微一松,费劲地扯了下嘴角,笑了笑:“多谢。”
他没伸手接窝窝头,反而吃力地往怀里掏。
“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他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小男孩,“这个你拿着。”
“天快黑了,能不能……让我们去你家借住一晚?”
小男孩林秋瞅着手心亮闪闪的碎银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可又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再看看陆沉舟那张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还有那只急得直用小脑袋蹭他手的小猫,最后还是点了头。
“可以,就是我家挺破的,你们可别嫌弃。”
陆沉舟轻轻摇了下头:“不会的。”
能有个地方躲躲风雨就不错了。
林秋把碎银子塞进怀里,弯下腰伸手将陆沉舟扶起来。
“我扶你。”他小小的个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高大的陆沉舟架起来,一拖一拽地往家的方向挪。
林秋家徒四壁,屋顶甚至还有几个破洞,勉强能遮风挡雨。
陆沉舟随着林秋进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蹙得更紧。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久病之人的气息。
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气息微弱,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这便是江南?传闻中富庶之地?
他之前虽有预料,地方上的盘剥或许严重,但亲眼所见这般赤贫,心中仍是泛起一股寒意。
陆沉舟的目光扫过屋内,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和两条长凳,再无他物。
“此地已属江南地界,山明水秀,按说即便只是下海捕鱼,也能换些银钱度日,何以至此?”
林秋望了眼床上病重的母亲,小脸黯淡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大哥哥有所不知,这附近的海域,都被那些大商行的人给圈起来了。”
“他们雇了专门的人手替他们捕鱼,旁的人,根本不让靠近。”
“若是偷偷去了,被他们发现,轻则一顿毒打,重则……小命都难保。”
陆沉舟黝黑的眸子中,精光一闪而逝,垄断海域,这背后牵扯的利益,恐怕不小。
“官府不管吗?”
林秋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无助。
“官府?官府才不会管我们这些穷苦人的死活。这儿瞧着是富庶,那也只是刺史大人住的溪源县城里头富庶。”
“像我们这些周边村子,如今能活下去,都算是不易了。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渔获又被他们霸占,日子是越来越难熬了。”
陆沉舟静静听着,心中对江南盐税亏空的案子,已然有了更深的认知。
巡盐御史周正明所查到的,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这江南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浑浊。
蜷缩在他怀里的沈知意,将林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它那双异色的猫瞳里,也闪过愤怒。
这些贪官污吏,真是该死!
“喵!喵喵!”
它忍不住叫了几声,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愤慨。
陆沉舟垂眸,看了看怀里躁动不安的小东西。
它这是饿了?
他从怀中取出先前林秋给的半块窝窝头,撕下一小块,递到它嘴边。
“先凑合着吃些。”
沈知意:“……”
它不是饿!它是生气!
但窝窝头递到嘴边,那股粗粮的香气还是让它忍不住张嘴叼住。
也罢,吃了才有力气。
陆沉舟只在林秋家歇息了一晚。
次日天一亮,他便给了林秋一些碎银,让他好生照料母亲,自己则去镇上寻了马匹,径直往溪源县而去。
溪源县城,不愧是刺史府所在地。
街道宽阔平整,两旁商铺林立,酒楼茶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