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又向前一步,语气急切:“法师能揣测我的心思,难道不能揣测民心吗?姑且把关中百姓当作如我一样的病患,将他们医治好,又要如何对症下药呢!法师愿收诊金,我姚兴也出得起这个钱,为何不能留在关中,多说几句方略再走?待到关中无虑,法师要走,我绝不阻拦,甚至会派遣千人相送,直到将法师安然送到天竺!”
他求贤若渴之心,早已溢于言表。
支妙音缓缓松开了眉头:“大王…此言当真?”“自然!"姚兴信誓旦旦。
“那好,“支妙音答道,“贫尼会尽力为秦国除去沉疴……当然,把关中治活了,但把秦王治死了的话,应该和他这次邀请自己的目的,和她说出的这句话不冲突吧?
支妙音在坐上车舆折返长安的时候,心中默默想着。但反正大司马姚崇不在意,盛情相邀的秦王自己不介意。那暂时屯兵于天水的拓跋珪忙于打探后方的情况,还迟疑于是否要因那出突变而撤兵,一时之间忘记了关照姚兴这边的情况,同样没提出什么反对建议。这么一说,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不仅不该介意,还应当坦坦荡荡地接受姚兴的好意。姚兴此人还真有点爱之欲其生的性格,不仅为邀她入朝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典礼,还为她专门动工,预备修筑一座特殊的佛塔。投桃报李之下,支妙音整理了一番此前在建康听到的“永安语录”,分批次塞入了姚兴的脑子里。
隔着天幕,永安的种种治国之策,对于姚兴来说,终究还是模糊了一些。现在啊,才是他向陛下潜心学习的最好时候!不过,秦王姚兴觉得,他是在不耻下问。
关中百姓在因近来的政令得到好处的同时,心中有没有其他的想法,可就不好说了……
“要不怎么说,简静寺当年能在司马曜的许可下车马往来如龙,积聚起来一笔惊人的财富呢。不只是财,还有权,就连不少官员的委任诏令,也出自支妙音的建议。”
“但关中百姓看姚兴,大概就是在看第二个司马曜吧?”“说不定是第二个姚苌呢。一边说着要限制佛教,一边转头把一位尼僧敕封为国师了,还为她打造出了一座崭新的佛塔。这反复无常的性格像谁呢?”关中百姓那是既喜且忧啊。
今日姚兴在支妙音的建议下,做的都是好事。可万一因为支妙音的得势,那些真正劳民伤财的佛教徒在姚兴面前平步青云,这关中谁知又会是怎样的情况天幕无疑是放大了各位统治者的长处和短处。永安能将佛教徒用在海航贸易上,再如何对支妙音委以重任,也不会让大应百姓因此而惶恐。
但有前科的姚兴……就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围站在水渠边的几人全笑了出来。刘勃勃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露出了比先前晒黑不少的脸,向苻晏问道:“苻长史最开始让人去传播童谣的时候,有想过最后是这样的情况吗?”苻晏摇头,回答得很诚实:“不曾。陛下让我治洛阳,令法师入关中,本是让我等各司其职,想不到这彼此配合下,竞能诞生这样的奇效。”但仔细想来,陛下的臣子在主君的带领下大显身手、配合默契,又哪里只是这一次呢?
也不必大惊小怪,说不定将来还能有呢。
再想想此刻关中的情况,想想姚兴此刻看似局势好转,实则危机重重的处境,还有一句话也能套用到此。
“这或许,就是天幕之下的殊途同归了。”苻晏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比先前加深了几分。“什么是殊途同归?”
苻晏猛地一惊,发觉这声音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说出来的。她低头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扑闪着一双眼睛,满是好奇地看着她。
再看远处,还有一行五六人拖着迟缓的脚步向这边走来。像是突然发觉那个小孩子跑来招惹旁人说话了,其中一位风尘仆仆的妇人连忙冲上了前来,一把将这孩子揽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