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
夜幕将降,越长风起身便要走。
沈约负手在后,似乎要忍住不去伸手拦她,干巴巴的问:“殿下不留下用膳再走?”
那副古板正经的样子,几乎便要让她以为自己还在国子监,正在被老师问着功课。
可是她就算再好这口,想起顾锦卿不知在门外等了多久,还是摇了摇头:“本宫有事,还是先走了。”
沈约没有挽留,只是又问:“可要叫常姑姑派人来接?”刻意咬重了常姑姑三个字。
越长风嘴角上扬,上扬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冰冷。她静静端详面前男人半晌,才微微启唇:“怎么,老师要管本宫?”
“怕我回的不是公主府,而是顾解元名下那座宅子?”
沈约脸色一白,紧抿着唇,欲言又止。
银铃般的笑声自女郎口中发出。
“我说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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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
顾锦卿走在长长的廊道上,廊道四周都是厚厚的石墙,没有窗户不见天日,显然是在地底。
虽是地道,顾锦卿身上也只有薄薄的布衣,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脚步轻盈,几乎是小跑着的来到地道尽头。
地道的尽头是一道重重的气势宏伟的赤金大门。顾锦卿轻巧敏捷的避开重重陷阱,推开了那道大门。
犹如地下宫殿的大厅里,平常用来隔绝此间主人和所有来客的屏风已被撤下,在大门打开的一刻,顾锦卿的视线与太师椅上坐着的男子直直对上。
“阁主。”顾锦卿走到男子面前,躬身行礼。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顾锦卿口中的“阁主”站起身来,在伸手扶起顾锦卿的一刻,在他身上闻到了一阵不属于他的气味。
不仅不属于他,对阁主来说,更是过于熟悉。
男人的目中掠过一抹阴霾。
顾锦卿才刚重新站起,自是没有发现,径自说着:“今天我见到了主考会试的沈相。”
男子坐回太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柄:“可是你那位资助人引见?”
顾锦卿点了点头。 “她和沈相……好似交情非浅。”
“殷夫人”和沈相之间的眉来眼去逃不过他的眼睛,在顾锦卿的面前他们明明都没有多少交流,他却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气场,让他不敢当场插足。
可是在背后嘛——
阁主清亮的嗓音让他骤然回过神来。 “你可知道你那位资助人是谁?”
顾锦卿看着阁主澄澈的双眸,里面无悲无喜,声音里也不含喜怒,仿佛问的问题只是纯粹出于好奇。
他却知道这位阁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曾经,他不过是自己的邻家哥哥;他从未问过为何在贫民窟里长大的他竟会读书习字,甚至学识渊博不下世家大院里那些名门公子。
后来,他把自己带进了这座地牢。顾锦卿也在那时第一次认识到,在太极宫里的朝廷以外,竟然还有一个朝廷。而这个朝廷,甚至比皇城里的朝廷更加有影响力。
顾锦卿自小才智过人,学习都是举一反三,很快在这座地牢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科举枪替。
科举枪替可谓这个“影子朝廷”维持影响力最重要的一环,朝中多少世家出身的重臣本来并没有科举高中的能力,靠的是枪替代考,自然也就在这阁里留下一辈子的把柄,而整个利益集团也就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顾锦卿当初由这位哥哥带进阁里,而这位哥哥本来也是阁里的榜首枪替。然后他看着哥哥一步一步的爬上高位,进入“影子朝廷”的中心,然后在六年前组织元气大伤的时候,一举夺得整个组织的控制权,坐上了至高无上的阁主之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除异己,再把阁里所有官员、世家和商会的把柄都牢牢掌握在手,让已经被变革派的沈相和摄政长公主削弱的世家更加无法摆脱阁里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