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罪人?”
仆固少阳用打量的神情望了望他,良久,道:“此人乃是我小妹的未婚夫,本是落拓地方豪强之子,功名都没指望的人,竟引诱得我小妹非他不嫁,而他竟然还敢在正式迎娶之前先纳了乐伎作小妾,你说是不是该抓回去家法处置呢?”
陆崇颔首,心中知道他这话必是一面之词,只怕是段朗之以婚约的名义投靠到仆固家,然而仍是被他们利用潜藏在鱼朝恩的身边,替他们刺探朝廷机密,倒不知当初鱼朝恩的罪状中,有多少是他亲自做下,又有多少是仆固家授意而为的了?
此刻见他事败,家法处置是假,只怕是要杀人灭口了。
恐怕这才是仆固少阳留在凉州的第二重目的了。
虽然亦恨毒了段朗之,然而此刻的陆崇倒不希望他马上死掉,故而悄悄地指挥魏风绕到人群的后面,仔细观察着他们对持的破绽。
普通百姓已经惊吓回避,只有少数不害怕的群众还在不时地张望着。
仆固族人包围的圈子越收越小,不多时便将围在中心的黑衣人逼到了一处背崖而建的栏杆上,一栏之隔,下面便是滚滚流过的江水。
段朗之被火淬炼过的沙哑嗓音响起,就如同这春日盛景中突然出现了枯黄薄脆的落叶,没来由叫人觉得寒颤与不合时宜,他道:
“仆固少阳,即便你今日杀了我,就以为天底下再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谋划了吗?”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倒令一旁的陆崇觉得仿佛眼前仍是那个刚到凉州的段朗之,刚刚被鱼朝恩册封的长史,还没有开始他为祸凉州的恶行,还没有令阿荔回想起沉痛的过往,还没有碰上令他心碎的爱人舒四。
仆固少阳却已被他的话激怒,挥挥手便有人上前试探着将他引出来好一击毙命。
段朗之倒似无所畏惧一般,打退了两拨人的挑衅之后,就索性高高地站在了栏杆之上,这时包括仆固与陆崇在内的所有人才发现,那滚滚河流拍打着的崖壁上,有一处细窄的木梯,直通依悬崖而建的悬空寺。
悬空寺本是佛寺僧人为避灾祸,将经书等珍贵典籍暂时藏身的地方,故而修建在陡峭险峻的山崖上,此时竟成为了段朗之的退路。
仆固少阳也明显发现了这点,他不动声色地挥手让前面的武士退下,继而换上弓箭手悄悄上前。
段朗之似看穿了他的把戏,轻笑一声,便想纵身越到那狭窄的栈道上。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道身影,虽远远看去是女子的身躯,然而竟有着敏捷地身手,她纵身一扑,便带着自己与段朗之翻滚坠落在无尽的深渊。
良久才听到两道相继而来的落水声,此时原本围观的人群中,全家宝的身影突然窜出,绝望地叫道:“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