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杏子楼的华阳快马加鞭赶回宫中,王渐之仍在门下省加班未走。
她瞧着灯影里少年的侧脸,从怀中抖出了那张书笺。
这信来得不巧,那日她刚和王怀灵提了于家姑娘的消息,王怀灵或许早就预料会有这么一日,可听见消息依然心痛难以自抑,她便做主让她放几日假——毕竟王怀灵此刻还是她宫中女官。她如此,也不便回王家,以免被王家人发现端倪,华阳便将她安排在上林苑中她的别殿中,也让她每日赏花看景,或者去梨园听听教坊司演乐,能及早收拾心情。
她同太子珉的那段情,东宫里虽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可却不能叫除了东宫外的旁人知道半点端倪,对她的名声无有好处。大概伤痛过了,让她忘了太子珉,将来还能在宫里当差,安生直到出嫁。
这些都是华阳最初的想法。
只可惜她中午送走王怀灵,下午便接到了,她兄长太子珉借由王渐之的手递给她的情书。
那书笺用的太子珉最爱的硬黄纸,牡丹纹饰以示正统,笔迹苍劲,内容缱绻,她若是怀春少女,瞧见了,只怕就要不管不顾投怀送抱了。思及王怀灵对太子珉的情义,那八个字又如何敢让她瞧见。因此她瞒着众人,把那情书在自己怀里压了这么些日子。
直到今日她才敢对王渐之坦白,更是寻了范润王珩两人旁敲侧击询问,如今到了这个点儿,才定下心来。
王渐之察觉到有人靠近,从文书中抬起头来,他近日忙于政务,又担心妹妹,显然是没有休息好,眼下一片乌青。瞧见是华阳,他先是轻笑了一下,破开了屋内一圈凝滞的空气,才问道:“问完了?”
华阳垂着眼睛:“你说的对,我确实该把此事交给七娘自己决断。这是她和阿兄的事,阿兄的意思,在纸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她的事,就算你我是她的亲人密友,也不该替她做主。”
王渐之笑了笑:“看来范三郎和那位王六郎说服你了。”
“我……”她捏了捏纸。范润和王珩的话,实在算不上有多醍醐灌顶,类似的话王渐之也同她说过,只是她想起当时王珩瞧着她的笃定眼神,不知怎的,她一瞬间就想透了。
“我原以为我从小生在宫里,看事情算是通透了,却也有这样一叶障目的时候。”她低下头,有些羞恼,“你提醒我多少次了,我却总想不起来,她也有的选择,她也需要选择,而不是被动接受。”
王渐之摇了摇头:“正是因为你生在宫中,需要被动接受的太多了,所以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
华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王渐之的面容依然如此清隽儒雅,身形依旧倜傥颀长,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太原王氏的教养,天之骄子的骄傲,同时又是如此谦卑温和。
她曾认定她俩会是携手共度一生的战友,此刻却突然有了不一样的计较。
她踌躇了一下,终于问道:“以前觉得,待我及笄,指婚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便也从未曾问过你,你可曾像阿兄于七娘,七娘于阿兄那样,心悦于我么?”
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闻言,王渐之陷入了沉默。
她摇了摇头,似乎想把不实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从小到大,我觉着,缔结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最最要紧,我与你,不过是东宫和王家的联姻,我俩又如此登对——我没有你不好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向来认为你会是一个靠谱的丈夫,我觉得你瞧着我也应当是个靠谱的妻子,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亲密,形同挚友。可我想了想,若是遇上这事的是我,若我得知你要另娶她人,我是否会像七娘那样痛呢?大抵是不会的,以我的性格,若是知晓你看上了别家姑娘,自然是要敲锣打鼓替你主张,迎入府中,瞧你高兴,我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