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实则六月),此时正歪在榻上胡乱翻看着话本子。见黛玉来了,顿时笑着撑起身形来。“林丫头怎么来瞧我了?”黛玉笑着上前赶忙搀扶了,说道:“凤姐姐莫要劳动,仔细身子。”紫鹃将提着的礼物奉上,笑道:“二奶奶,我们奶奶寻了些赤嘴鳘鱼胶,说是此物最益孕妇服用,对二奶奶与孩儿都好呢。”这赤嘴鳘鱼胶产自广东沿海,前明时还不算稀罕,到了此时日渐稀少,难免就金贵起来。凤姐儿顿时嗔道:“都不是外人,来就来呗,偏你还费心选了这般贵重礼物来。”黛玉笑道:“也是讨巧,四哥……老爷去年采买了些,谁知江南士绅又送了好些。如今库房里堆了不少,昨儿盘点库房才发现有些多,干脆就借花献佛给凤姐姐送来一些。”王熙凤心下受用,又极为异样,想着也不知来日林妹妹知晓的自己个儿腹中的孩儿是俭兄弟的种……会是个什么情形。不知为何,这般想着凤姐儿反倒愈发雀跃起来。心下这般胡乱思忖着,凤姐儿言语上却是周到无比。打趣了几句,又扯了黛玉的时候儿上下观量道:“瞧瞧,这才几日光景,妹妹就有了当家主母的款儿。我就说先前在家中妹妹一直藏拙,偏老太太还不信。”黛玉笑道:“我到底是外姓人,又是个姑娘家,素日里哪里好胡乱置喙?”凤姐儿又道:“听闻妹妹将那劳什子林秦氏好生教训了一通?”黛玉道:“怎地连凤姐姐都知道了?”凤姐儿便笑道:“大宅门里,再是隐秘,可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又哪里隐瞒得住?”黛玉颔首,便将先前种种一一说了。凤姐儿顿时同仇敌忾道:“妹妹做得对,那等不知所谓的亲戚,不往来也就算了。真要是沾上了,只怕就跟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黛玉笑着应下,瞥见桌案上账册繁多,偏生内中夹杂着一本话本子,显得分外格格不入。便笑问:“凤姐姐怎么瞧起话本子来了?”凤姐儿顿时蹙眉道:“我是烦的,干脆捡了话本子来转转心思。”黛玉便道:“账目瞧个大概就是了,四哥与我说过,隔三差五寻了外头账房仔细检视,也不必事事都要亲自过手。”凤姐儿叹息一声,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处置账目,她管家多年自有自己的法子,她愁的是王夫人在外头造的孽!放债不过数月,逼得一户人家典卖妻女,又逼得一户人家女子半夜投了井,沾了人命还能是小事?也就是那收账的马三儿很有些手段,生生将这两户人家吓唬住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呢。凤姐儿陪着黛玉说过一会子话,便打发平儿送黛玉进大观园,自己个儿靠坐了暗自思量起来。错非当日李惟俭出言阻止,只怕她为了家中财用计,也要拿了银子放账。经年累月下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人命官司呢。先前凤姐儿不信神佛,更不信报应,却不知怎地,自打怀了这一胎,想着为腹中孩儿积德存福,便愈发见不得那些恶事。月前又得李惟俭指点,凤姐儿虽不大情愿,却也处置起王夫人造下的冤孽来。来旺这几日连番游走,那典卖妻女的还好处置,凤姐儿私下里贴补了三百两银钱,将其妻女一并赎出,又补偿了那户人家二百两银钱。惹得那户人家千恩万谢,绝口不提告状之事。倒是那女儿投了井的,婆娘疯了,当家的犯了倔劲儿,不拘来旺如何劝说都是不肯。凤姐儿一时间没了法子,只得让来旺每日家软磨硬泡。思量到此节,凤姐儿抬手轻轻拍打了下小腹:“要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的?”好似听到了凤姐儿所言,那手掌触及处忽而便顶起个鼓包来,也不知是孩儿的手还是脚,凤姐儿顿时眉头舒展,面容慈爱起来,嗤的一声笑道:“罢罢罢,大不了来日我亲自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