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本打算今日带若兰进城玩,不料昨儿个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忽然烧到昏迷不醒。
大夫说无甚大碍,许是舟车劳顿加上水土不服,身子有些虚,喝几帖药好好将养即可。
人都烧到昏迷不醒了,大夫竟还说无甚大碍,这让钧泽十分恼火,直骂庸医无能。
那大夫自是不甘背这黑锅,两人当场吵了起来,最后把朝生这个好脾气的都惹毛了,直接叫人把两个聒噪的家伙一并架了出去。
动静如此之大,昏迷中的若兰都被惊醒了一瞬,只虚虚唤了声朝生,朝生将手送进她掌心里,她握住之后又沉沉睡去。
去年若兰生的那场大病,差不多也是眼下这副情形。
起初朝生并不知晓若兰生病。由于查明芳村被屠背后的原因,朝生本就自责不已,再加上谨琪的死,他更加没有勇气面对若兰,所以那场宫变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幽台宫。
直到圣上召见朝生,说朕的小公主抱恙已久,你去看看她吧。
但其实,那时若兰的病情已有所好转,失语症也好了,圣上之所以让朝生去“看看”,是为了让他看清若兰当下的境况。
她的病情虽有所好转,但那个曾经乐观的小姑娘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的失语症虽已痊愈,但那个曾经喋喋不休的小姑娘仍沉默不语;她还在为谨琪的死耿耿于怀,伤心、内疚、自责,谨嵘却要纳她为侧妃。
朝生去到幽台宫时,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
听到她对谨嵘说:“如果太子殿下想要一具尸体,那便拿去好了。”
就这样,朝生做了那个让所有人都不可置信、无法理解的决定,除了圣上。
娇客与钧泽的担忧便是所有御龙卫们的担忧,皆认定若兰不宜留在朝生身边。
唯独圣上慧眼如炬,看透朝生心结难解,“病”入膏肓,而若兰是朝生唯一的救命良药。
朝生救了若兰一命,与此同时,若兰也救了朝生一命。
若兰昏迷之中仍下意识紧紧攥着朝生的手,而朝生忧心之下同样紧紧回握她。
没有人体会得到,此时此刻朝生的内心有多焦虑,有多恐惧,这似曾相识一幕,又勾起他多少自责与内疚。
他一遍又一遍在若兰耳边重复,那件事根本不是你造成的,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对于谨琪的死,若兰无比自责,朝生又何尝不是。
可那是谨琪自己的选择,怪得了谁呢?
然而,昏迷之中的若兰听不到,依旧一遍又一遍唤着谨琪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低喃着对不起。
那些记忆终于冲破封印,若兰梦回重重高墙环立的幽台宫——
那个时常爬墙来冷宫找她说话的太子在消声匿迹三个月后又出现了,他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像一对傻子。
过了几日,太子带来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若兰不大喜欢那两位皇子,三皇子恭维太子的时候听起来像嘲讽,五皇子笑起来好假。
不过她很喜欢听他们说外面的事,渐渐心生向往,总幻想有朝一日离开皇宫。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皇后需要她讲故事。
皇后大概是个很寂寞的人吧。
在若兰看来,皇后既可恨又可怜,或许正应了那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产生这种想法自然是有缘故的。
若兰初来冷宫时,皇后曾亲手为她梳过一回头。
皇后的手法不怎么熟练,但在那一刻,她的动作十分轻柔,神情那么专注、那么温柔,同那个手举鞭子不断挥下的恶妇判若两人。
梳着梳着,皇后倏然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