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远不止如此——这种眼神中,她仿佛是个无恶不作、祸乱人间的妖怪!
他是来杀她的。谈容这样意识到了,便大惊失色,仓皇后退一步。随即她理解了,原来那一双双眼睛里包含着的不仅仅是愤怒,是戾气,还有……杀气。
他们都希望她死。
随之而来从心底涌上无力以及,并非恐惧,而是悲伤。凄入肝脾。
旁人也就罢了,为何,为何连师父也……
世上对她最好的,绝不可能置她于不顾的一人,眼下,也是真的要亲手了结她性命吗?
——因她是妖?
所以就不要她了吗?
所以,就要亲手送她上路吗?
这样的猜想,和眼前的事实都可怖。谈容连连后退几步,周围人却似乎是以她为中心围成的圈,她退缩了几步,这圈子便跟着她移动了多少距离,始终不见变化,也变化不了那一副副嘴脸。他们依旧狰狞,不接近,也不远离。
聒噪,烦人。
无声的呐喊还在继续,都在让她——去死,去死,去死……
他们都在让她去死。宛若魔障。
她终被默声指责与难以接受的现实绊倒在地,抬头就看见他到了眼前。
高高在上,盛气凌人。
“不要……”她哀求道。
至少不可以是他,也不能够是他。
但他却无视了她的哀求,没有悲悯,没有怜惜,也不会有心慈手软,就在她眼中,映着这把剑,无情刺穿了胸膛。
将谈容所有希冀、乞求、不敢置信都一并以胸前绽开的红莲送葬。
长剑自胸前入,穿透了心脏,从背后出的感觉无比鲜明——鲜明到,她似乎都听见了当剑身擦着血肉过,在感知中放慢无数倍划过肌理,斩断白骨,刺破仍跳动着的心脏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那是比直面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声音。比死亡可怖。
可说到底,最令人心痛的,难以接受的,还是握着这把剑来杀她的人的冷漠。
在生命离她远去之前,支撑她整个世界的信念首当其冲面临崩塌。
但似乎来不及让它崩塌——一眨眼,眼前场景一变,不知怎的,躺在地上的人成了他,而她居高临下,成了那个手里握剑的人!
长剑依旧,穿过了剑下人的胸膛。
看清眼前景象,谈容一下松了手,仓皇失措扑到他身旁去,“师父!师父……”
她能听到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而身上像是迎来寒冬,只这一刻就散尽了所有温度。这是真真切切的害怕,与片刻之前又是截然不同。
他怎么能死?!!即便片刻之前被刺中的,仿佛板上钉钉的该死之人还是她——
这时候她却已经想着不要他死了。
闻岓面上一片惨白,仿佛被胸前流出的血液带走了所有该停留在脸上的血色。
他闭眸死……不,晕倒在她怀中。
谈容抱住他,无论怎么呼唤也得不到一声回应。不是冷,也不是热,她根本感受不到一点自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而她扣住的他的一只手,如龙爪般,露出不似常人的满是鳞片的肌肤。
本该是触及便让人心生怖意的触感,却在此时无法掀起波澜。
她只觉得迷茫,和伤心。
“去死!”
这是第一声爆发,在耳边炸开,仿佛要穿透她的整颗脑子。
随即,所有声音都争先恐后钻进耳朵,它们此起彼伏,如被狂风掀起的浪涛,一茬接一茬,一头高过一头,远不见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