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张之维,石门道人,周圣三个人团团围坐在圆桌前,齐刷刷陷入沉默。
唐沅中了碧眼狐狸的毒针,幸而石门带了武当解毒的伤药,放出毒血以药物外敷内服便无大碍。她衣服上又是冷汗又是血污,因此周圣请店主的妻子来给她擦洗更衣。他们三个自不可能留在房中,正巧楼梯口有一间空房,便租下暂避。
窗外月色溶溶,张之维回想和唐沅同观智渊寺和尚飞铙,戏班演《梁祝》,竟不过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情。
再仔细想想,唐沅的形容举止虽潇洒自如,顾盼之间偶然流露几分娇气,张之维以为是做惯了戏的缘故。何况她又是天足,耳上并无环痕,与他随师父下山偶然瞥见的大家小姐不甚相同,因此只是觉得古怪,而不曾多加怀疑。
至于唐沅根骨清秀,悟性又高,对玄门极感兴趣,他竟然以为她是璞玉浑金,还异想天开想让师父收她为徒,对她的种种表现视若无睹——咳,他张之维下山没几天,又重蹈了怀义的覆辙。
周圣左右看看,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张师兄,还不曾问过,您和唐小姐是……”
“路上偶遇,结伴同行。”张之维这句话答得爽快,略一沉吟,又道,“我还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石门师叔,事已至此,您也别打隐语了。”
石门垂着眼,沉默端丽的面孔像是壁画里的人物,只是没有那种潇洒自如,两道长眉永远神经质地微微皱着,紧闭的双唇埋藏着许多隐秘。其实别说张之维,就是周圣也不曾看过他开怀的模样。
石门的师父也就是武当上一任掌门守一道人仙逝,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其时张之维和周圣尚未入道,自然毫不知情,今夜被碧眼狐狸揭了短,石门那番话又基本等于默认,才知道内情。当然,他们俩也知道这段秘辛关乎武当体面,得烂在肚子里。
“武当与碧眼狐狸的恩怨,张师侄,想必你也不需我多言。”石门一开口,还是先正告张之维保密,张之维自然晓得其中利害,连声保证,他才继续说,“这位唐沅唐小姐出身簪缨世家,她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前清的大臣,父兄亲族也都是有身份的人,跟我们全然不是一路。”
张之维暗想,难怪周圣称唐沅为“唐小姐”,而不是更常见的“姑娘”,原来当真是官府的千金大小姐。
“那碧眼狐狸怎么能和唐沅扯上关系?”
“碧眼狐狸十年前改名换姓,投身到唐府服侍夫人小姐,大概就是那时做了她的保姆。碧眼狐狸目不识丁,纵使得到我们武当的内功心诀和拳剑谱,怎么能参悟其中奥秘?这件事见不得人,正因如此,她蛊惑无知幼童,让唐沅替她读谱,一边教唐沅练炁习剑,只不过碧眼狐狸终究是照猫画虎,得其形而不得其神。反倒是唐沅自学成才,远胜于碧眼狐狸。”
“居然是自学——师伯,唐小姐虽然有内功心诀和拳剑谱,可到底无人指点,她得炁练炁,还能学成剑法,这实在是……”
“嗯。确实……难得,非常难得。”石门沉吟片刻,忽然抬眼注视张之维的面孔,两眼如炬,“张师侄,你和唐沅同行数日,她一点也没露相么?”
“我实在不长眼,连她是个姑娘家都没发现。”张之维摊手,又把包袱甩回给石门,“石门师叔,您是怎么发现唐沅是异人的?”
“此事说来话长……”石门沉吟半晌,方说,“我如果不从头讲明白,看来你也不能安心。”
“您英明!”
“北边的燕武堂——你应该也知道,他们名义上是中华武士会的分会,其实全是由异人组成,近年来风头很盛。听闻燕武堂的叶云表早年去日本留学的时候,在东京当地也设置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