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澄只觉得眉心一阵针扎似的发痛。
萧雪影曾经简短地告诉过自己她们之间的恩怨。
萧庄与沉潭山庄,两家自前几代起就结下了梁子,具体起因已不可考,只能说虽不及血海深仇那样不共戴天,但权力之争,向来也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
上一任的萧庄家主,也就是他的外公,曾被沉潭山庄庄主下了一局死棋。事关家族生死存亡,但倾尽萧庄所有,竟也无法破局。最后是母亲的同窗好友,当时的罗娴,出了一个妙计,力挽狂澜才保下了他的外公,乃至如今的萧庄。
然而不久之后沉潭山庄限期要求他们交出出此计谋的人,并保证只要萧庄做到,沉潭山庄虽不至于化干戈为玉帛,但也愿意不再追究,并让出地中部分属地作为让步,以维持两家表面和平。
一边是宗族的压力,一边是诱人的条件,萧庄没有思考的时间,彼时萧雪影还未掌权,无法干预父亲的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罗娴被这个短视而懦弱的男人送进沉潭山庄,这一眼,可能就是永别。
而多年后,这片属地已经完全融入了萧庄的血肉,在其上生活的,是依赖着萧庄,需要被萧庄庇护的芸芸众生。他们已与萧庄形成了共生关系,即便再想纠错,也不过是陷入一个新的两难境地。
因此继位家主的萧雪影,更没了发泄一己私愤的立场和资格,默认了以罗娴换家族的交易,从此两家的关系就此缓和,安然无恙了数十年。
——然而这毫无疑问是耻辱,令人羞愤无比的耻辱。
母亲在讲述这段回忆时,萧君澄只能从她眼中读出这一种情绪。像蒸馏一样,错杂混乱的情绪在心头百般炙烤多年,最后吐出来的,是强烈的沉淀已久的屈辱感。
这份从父辈传下来的,深深压在她肩上的莫大的耻辱,在如今面对苦主那仿佛直穿心灵的凝视时,也终于落到了萧君澄的头上。那样的沉重,让他羞愧得几乎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可他当然不能这么做,旧日的报应找上门来,他就有责任去担负。
他坐直了些,恭敬道:“过去的事,家母和我时时铭记在心。萧庄上下,无人不感念您的大恩,为您的遭遇伤怀。”他站起来,“但如今再说这些已是苍白无力。您今日邀我来,必然有要事在身,请直说,萧庄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罗夫人一眼,行礼俯身。
罗夫人没有回话,萧君澄便维持着这个姿势,盯着脚下华罗锦缎织成的长毯。
香气缥缈着。
就在他快要以为自己说错话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这个人,倒还继承了她的几分坦荡。”
他抬起头,对上罗夫人的视线。她手动了动,示意他坐下。
“我并不恨雪影,也不恨你,因果报应,本该落在萧禅身上,而你们只是不太走运。”她笑着,一边轻轻地抚平略有起皱的衣摆,“但这的确是萧庄欠我的。”
“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或者说——要求。”她的视线投在萧君澄身上,那样锋利,又那样迫切,“我需要你应下一个婚约,有关我的女儿的。”
“……婚约?”
“但是,你不能大肆宣传,更不能娶她。萧庄与沉潭山庄结为亲家,这对许山来说是个不小的诱饵,对我的女儿也很有益,借着你,她就能逃出生天。”罗夫人唇角勾起,“就是可惜萧庄,不但要做别人的跳板,还要在世家同僚们嘴下落个同流合污的骂名了。”
“如此,你答应么?”
罗夫人的目光有种温柔的锋利,不仅刺向了过去,也刺向了自己,令他如芒在背,坐如针毡。
因果善恶,报应不爽,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