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草丛边,那是一只破旧又眼熟的荷包。
暗沉的天色中,那是唯一一抹红。
李承乾瞳孔紧缩,脑子嗡嗡作响,他忽然直挺挺朝马车窗探出小半个身子。
他看到了。
荷包旁,那是一双毫无生气的手。那样小,不过是个小孩,可能也同他没什么分别。
“……小殿下……”
耳边的声音愈发混沌,李承乾愣愣转身:“你说什么?”
顾十二一脸茫然,但依旧掩不住面上的欣喜,他从那个袋子中拿出了一个漂亮又朴素的祈福绳结。
“奴说,小殿下要来看看百姓送给小殿下的礼物吗?”
“红色的绳结,可好看了。”
李承乾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停车——”
李承乾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觉得命运是如此荒谬,便是穿越这事都远不及眼前。
他踉跄下车,迈步走向那一处草丛。
雷鸣与顾十二惊慌的叫喊好似被蒙上一层厚布,远在天边听不真切。
他像是回到了那个刚刚穿越的夜晚,迷茫恐惧一并涌来。
李承乾半蹲身子,沉默地拨开杂乱的枝叶。
世间果然没有奇迹。
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难闻的气味,是两张半边腐烂的面庞,是两具伤痕累累骨瘦如柴的……尸体。
明明就只远远见过一面,明明就只草草瞥过一眼,可他偏偏能将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完美对应。
是那对他一时心善救下的母女。
两个月的时间如白马过隙,顾十二与太安村村民的感激尚且在耳,躺平摆烂的美好幻想犹在脑海,但这对母女却如幻想世界中的一点浓墨,彻底撕裂了李承乾所有的自欺欺人。
脚步声响起,李承乾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就这么仰面抬首看着顾十二。
李承乾忽而自嘲,特权迷人眼财帛动人心,过了两个月人上人的日子,就忘了从前幼年的自己是什么境遇,遑论封建时代最底层的百姓。
顾十二震惊地看向两具尸体,见李承乾不说话,他比李承乾先一步反应过来。
顾十二面带不忍长叹着气,半跪着轻轻拍了拍李承乾的后背:“小殿下,世道如此莫要自责。”
李承乾觉得可笑:“世道如此?这两个月就算我不在长安,可阿耶的诏令传遍天下,我……”
李承乾猛然住了嘴。
顾十二盯着那位女孩破烂的衣服,伸手替她拉上衣襟遮住裸露的肩膀:“小殿下,我似乎还未同你讲过我家的故事吧?”
世道如此。
李承乾好笑,他就是学历史的,他本应该是最清楚的。
顾十二目光悠远陷入回忆:“你别看奴大兄现在行商赚钱,可最开始奴大兄大业年间被征召入军,回来的那一年去了半条命又遇上了饥荒,家中再无余粮,为了阿耶大兄一口饭吃,奴才会选择净身入宫。”
古代脆弱的小农经济,顽固豪横的地主乡绅,依附百姓的统治阶级,治世也好盛世也罢,哪能做到十全十美呢。
他能救下太安村大半百姓,却独独救不下这对母女。
顾十二将那位母亲睁得圆瞪的双眸合上:“奴一睁眼,就是饿肚子,就是战乱,奴阿耶是这么过来的,奴也是这么过来的。”
“上头打打杀杀,下头就这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呗。”
“可……大王不一样,小殿下,你的阿耶是最最不一样的。”
“虽然也有人说大王同那些争权夺利的人没什么分别,可你们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话吗?”
顾十二从腰间掏出一块方帕小心地替母女擦去她们面上早就干涸的血迹:“论迹不论心。”
“隋末乱世,是大王用了不过几年功夫就一统天下。”
“突厥南下,是大王一力劝阻陛下迁都焚长安,是大王顶在最前面直面颉